少年像是很累了，这么大的肢体变化也没清醒。眼下的淡青合着长长睫羽打下的阴影，看着令人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休息好，他的额上发了个痘，就长在一颗小痣边上，莫名有些可爱。

安润裴捡起黎珩琰的笔记，上面记了许多时间节点和关键的历史人物。本子上有标签分区，哪里开始是历史、哪里是政治、语文，看起来这孩子选的还是文科。

想到黎珩琰的职业性质，似乎是更适合文科。

只是这字……

不能说难看，一笔一画都很清楚，听他写字，速度不慢。日常书写这个程度也够用了。

安润裴却觉得，这字和他的人，实不相配。

黎珩琰睡了没一会儿就醒了。

实在是心里还装着复习之类的事情，加上这并不是他熟悉的环境，睡得也不是很安心。

没想到的是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平躺在沙发上，侧头就看到安润裴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手上拿着的，就是黎珩琰的笔记本。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玄清……”

“醒了？”安润裴边说边回头，手上的本子也没放下，反倒指着上面的字问，“这就是你说的‘自由极乐’吗？”

那是一种十分纯粹的蓝，不偏紫也不偏青。运笔急时，下水不足，显出一种浅海澄碧；运笔缓时，颜色堆积，色如深海幽蓝。

“是。我跟苏南提过一句，喜欢蓝色。他一个同学正好在国外玩儿，他就让人家帮忙挑了一个。”

“笔也是湖蓝色的，不错。”

“啊……是啊，可惜字不好。有些浪费了好笔好墨。”

“练字吗？”

“啊？”

等黎珩琰睡得有些懵的脑子整的开始转了，才发现，自己已经跽坐在茶几前，握着笔，在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卡纸上，一笔一画写字。

而安润裴的手就握着他的手，告诉他哪里顿笔、运笔的节奏、笔画转角、字形间架。

天知道，黎珩琰根本没有任何余裕去听他的讲解，满心都是这个姿势实在太奇怪了，安润裴的手掌太热，捂得他手心里都是汗。

这也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手要比对方的小一圈，足够他把自己的手圈住。

等到这个字写完，安润裴放手，黎珩琰盯着眼前的纸张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刚才好像是他听安润裴说的写也好、安润裴示范他去学也好，都写不出他说的效果。

“其实日常书写，顿笔不是必须的。但练习的时候，你得写。这样你的手才能更好地习惯这种书写节奏，自然而然地出锋。硬笔、软笔不尽相同，但道理总是相通的。”

安润裴将年少学书时，祖父告诉自己的，原样复述了一遍，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身前少年通红的耳廓。

它似乎是在安润裴看不下去，直接握住对方的手时，一下子红成这样的。

黎珩琰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自己的字和安润裴的字，问了一句：“怎么才能练出你这样？”

“我花了三年时间。”

“……”

安润裴坐到他身边，侧头就看到了对方无语的样子，笑了，“三个月就能速成你信吗？”

“从早练到晚那种速成吗？”

“每天半个小时就可以。”

“这么快？”

“不然我们打个赌，如果你没做到，就算我输，条件随你开。如果你做到了，就是我赢，条件……我要你银行账号。”

“要我银行账号做什么？我没钱的。”

“那就是我的事了。怎么样赌不赌？”

“能不能成都是我划算，为什么不赌？”

“走。”

“做什么？”

安润裴起身，顺手要去拉黎珩琰，被他下意识躲过了。安润裴眉头一跳，也没继续，佯装无事领着他往楼上走。

“当然是挑一本字帖。不论做什么，最快的方法就是模仿。”

黎珩琰轻轻应了一声。他是做演员的，最能理解这件事。

虽然理解人物、演绎人物最简单的方式是真听真看真感受，黎珩琰自己也经常用自己的经历去还原人物。

但现在很多剧组都没那么多时间让你去纠正、积累，碰到前期准备不足的情况，在现场要立刻出效果，最快的方式就是找一段相似的人物关系，然后模仿。

有些时候演员实在是不理解，导演甚至会现场表演示范。

黎珩琰看到过很多次，他自己甚至还是导演示范的道具……

想着，两人已经走进安润裴的书房了。

这里跟灵晔居大范围都是书架不一样。比起那边图书馆式的通顶书架，这里的更像是博古架，上面的书也不是立着放满的，而是同一些旅游景点的故居里似的，成套成套躺在上面。

安润裴任黎珩琰随便看，自己则从一个书架下的柜子里抽出一个木盒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码得整整齐齐，都是碑帖拓本。

线装书，颇为古旧。

“这……”

“慢慢挑，不急。”

黎珩琰本来还有些紧张，总觉得这里的东西都是古董，万一碰坏了，说实话把他卖了不好说配不配得起。

但安润裴的眼神太平静，竟然让他也平静下来。

他拿起一本，小心地翻开，看了几页，感觉不是很合适，抬眼看了一下安润裴，然后默默放到一边，去翻第二本。

翻到第五本的时候，他看到了十分繁复规整、但极其华美的字体。他前世演一部古装的时候，匾额上见过，他知道这是篆书。

安润裴见他速度慢了，半天没换，侧头来看，笑了，“《峄山碑》，上来就挑战高难度啊。换一个吧，现在写常用的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