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情人(10)
白炽灯散发着清冷又寂寥的光线,祁落的校服衬衫和短裤都脏兮兮,手臂擦破皮的地方被涂了药水,膝盖都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他的左脸红肿不堪,正敷着冰袋消肿止痛,左边的眼睛也盖着方形的纱布,绕着头包了一圈绷带。
他看起来孱弱得像是刚从车祸里被抢救过来。
“这么严重啊。”纪书宇推开门走进来,闻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祁落看见他却好似见到洪水猛兽一样猛地向后躲,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牵扯到了受伤疼痛的地方,全身都在发抖。
刚才从窗外看时,祁落那只还能睁开的眼睛里已经是一片死寂了,而纪书宇进来后他好像死得更彻底,似乎整个精神世界都在分崩离析。
“我有那么吓人吗?”纪书宇不明所以地走到床边,想要在祁落旁边坐下。
“别……”祁落惊呼一声,好像心里的恐惧也被推升了一个挡位,颤抖得如同急症发作。
纪书宇感觉,如果自己再往前一步,祁落就会凄惨地尖叫着喊出“别过来”了。
他只好叹了口气说:“怕什么,我现在又不会打你。”
祁落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却还是不敢接近纪书宇哪怕一毫米。纪书宇盯着祁落伤痕累累的脸,抬起手似乎想要抚摸他红肿的嘴角。
“这里还疼吗?”
祁落立刻惊惧地飞快偏过头,躲开了纪书宇伸来的手,乌黑柔软的头发遮住他一瞬间慌张又害怕的神情,他的大腿都在微微抽搐。
好像纪书宇一抬手,他就像是被打怕了的狗一样出现应激反应。
“不疼。”祁落只是张开嘴都极为困难,每一个字都如同从喉咙里生硬地挤出来,仿佛还沾着鲜红的血。
“不要,碰我,”祁落的脸颊肿胀着,说话含糊费力又缓慢,他用紧张得近似畏惧的眼神看向纪书宇,“求求你。”
——他想说的是“不要打我”,说给半个小时前的纪书宇。
祁落好像又一次幻听了,他的耳边又出现了那种像是火车呼啸驶过的叮叮咣咣的声音,不过这次的感觉更像是火车直接轰隆隆地碾压过他的身体,连骨髓都在剧痛。
“行,那你自己在这儿吧。”纪书宇莫名其妙地收回手,懒得在这里自讨没趣,站起来离开了。
摔门声在安静的走廊重重响起,纪书宇也不知道心里的火气从何而来。
祁落凭什么这么怕他?难道不应该感谢他吗?也许真应该让楚子霖打他一顿,祁落就知道自己对他有多温柔了。
纪书宇一边生着闷气一边往前走,抬头却看到校医和姜扬一起迎面朝这边过来,正在交谈着什么。
“老师,祁落的伤严重吗?”
“没事,都是皮外伤,按时擦药就好了。有什么事要即使和老师家长反映,如果被霸凌……”校医忽然抬起头看到脸色阴沉的纪书宇,没说完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可纪书宇的目光却没落在他身上,而是盯着姜扬,“你送祁落过来的。”
姜扬是这学期新转到他们班的学生,成绩很好,平时总是斯文安静的样子,他在班里人缘也不错,乐于助人的典范。
“是啊,碰巧遇到,我在操场上看到他走路不太方便,”姜扬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和纪书宇四目相对时眼神坦坦荡荡,没有丝毫躲闪,“你也是来看祁落的吗?”
姜扬的笑容里多了几分试探:“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祁落在医务室。你看到是谁打了他吗?祁落说是自己摔的,可我和王老师都觉得不像,你觉得呢?”
校医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纪书宇家每年捐赠给这所私立学校的赞助费近乎天价,他就算意识到什么也说不出口。
而姜扬分明已经认定了,纪书宇来看祁落是类似作案者重返现场的恶趣味。
“你这么好奇就去问祁落啊。”纪书宇的表情一丝裂痕都没有,甚至还微微含着笑意。
姜扬没有再说话。
整整一下午纪书宇都心不在焉。
上课时,他频繁地看向坐在教室前排角落里的祁落,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了祁落被自己干到意乱情迷时的神情……他差点在课堂上勃起,连忙做了两个深呼吸。
暮色降临,夕阳快要沉到了地平线以下。
晚自习前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纪书宇刚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祁落正拿着水壶慢吞吞地扶着墙走路。
走廊里很多同学正追逐打闹,祁落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寂寞地映在墙上。
他的左眼已经能睁开了,摘掉了层层缠绕的白纱布。半边侧脸还是红肿着,但祁落始终低着头,路过的同学也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纪书宇朝他走过来,“你去打水吗?”
过了一下午,祁落已经从恐惧中恢复过来。
他见到纪书宇时也没有像在医务室时候那样,觉得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喉咙,他仍旧和平常日子一样沉默寡言,只是一个看起来有些阴郁的不起眼的同学。
“是。”祁落避开纪书宇的视线,双手攥紧了水壶。
纪书宇难得发了善心,他盯着祁落额头前几缕柔软的头发,“我去给你打吧,你走路这么慢,等回来都要上课了。”
“不用麻烦你,”祁落礼貌又拘谨的语气像是面对刚认识的陌生人,又像是两人之间地位悬殊到隔了天地那么宽的鸿沟。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每个用词,“我自己去就可以,谢谢。”
像是说错一个字纪书宇就会扯着他的头发往墙上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