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情人(41)
楚子霖小时候总是喜欢往他家跑,渐渐的把这儿当作像自己家一样。一开始纪书宇的爸妈还会顾虑耽误了他们父子培养感情的时间,直到有一次纪书宇妈妈亲眼看到,楚子霖被楚瑜打得眼睛肿到睁都睁不开。后来她说什么都要在楚瑜回来的时候把楚子霖接过来住,那天她穿着玫瑰色的红裙子,如同燃烧的火焰一样挡在楚瑜和楚子霖中间。
纪书宇看他妈妈的目光充满崇拜,就像在看大地之母。
现在窗外还在落雨,屋内却满室温馨,客厅里绿色的盆栽散发着清新湿润的草木香气。
他还像从前无数那样和小姨坐在一起,相信只要还有这些溺爱他的人在,不管什么风暴都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但是这次又好像不一样,就算他已经被解除了门禁恢复自由,他也不想从这栋房子里意气风发地走出去。
无论他在哪里,那种挫败和失落的感觉都如影随形——还有时不时绵延在整个胸腔的疼痛。
纪书宇突然想起来,他知道祁落秘密的契机,就是在陪小姨做产检的那次。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现在他对祁落是自己也无法说清楚究竟哪种感情。
从前纪书宇只当祁落是玩具,是有意思的新奇的东西。那就可以强取豪夺,不用管他是怎么想,反正自己爽了就行……后来知道祁落在计划一些阴谋的时候,他觉得恶心反胃,他想丢掉祁落又舍不得他诱人的身体,所以愿意陪他演戏。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祁落是旁观者和局外人的感情,可有时候他又怀疑他的清醒里掺杂着沉沦,不是欲望的沉沦,而是单纯的喜欢。
祁落对他大概没有一丝感情。
现在不管怎么说,祁落的目的也达成了,他会觉得开心吧?纪书宇突然用力地皱起眉头,心底里涌起一种不知道是厌烦还是难过的情绪。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爱而不得,也没有珍惜什么到不能失去的程度。
他拥有的太多了,像是走在到处都是价值连城金光闪闪的宝藏的地下迷宫里,随便抬起手一抓或者弯下腰捡起来,就是别人可能要追逐很久才有的珍贵的东西。
所以即使失去一个也不会难过,他知道自己会有更好的,无论是什么。
而且还是祁落想要放弃他,祁落骗他,又利用他。
——但是还有几个瞬间,纪书宇幻想祁落又回来找自己,说他“后悔了,知道错了”。纪书宇还在想自己要不要原谅祁落呢,如果骂他的话会说什么,如果看到他苍白病态的脸、潮湿的眼睛,觉得他哭得很可怜,想哄他的话又要说什么,如果他们和好的话,是要先没头没脑地接吻,还是用像是能把祁落挤进身体里的力气一样抱紧……可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脑袋里紧绷的弦一根接一根断掉,这些被构思出来的画面也像臆想一样显得狼狈又滑稽可笑起来。
他的愤怒慢慢扭曲成怨恨,又变成麻木的平静。
最好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了——纪书宇漆黑的眼睛里有像是痛苦荒凉的情绪一闪而过,转瞬间又变成毫无波澜的样子。
……
一辆黑色的轿车开到机场。
楚子霖望了望窗外阴沉的天空,厚重的乌云压得很低,飘下来的不知道是雨还是雪,落在地上很快就变成深色的痕迹。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私生子啊,才敢这么打我。”他的声音从白色口罩底下闷闷地传出来,听起来还是有些沙哑。
楚瑜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记住你答应过的话,”车门从里面打开,凌厉的冷风长驱直入灌进来,“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
楚子霖下了车,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裹紧了风衣的领子。
室内一个蓝色的广告牌底下,李勋手里拿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拿铁,站得端端正正。他已经办好了行李托运,现在一身轻松,像是高大挺拔的松柏。
楚子霖看到他情不自禁地笑了下,胸腔里好似上涨了一阵温暖的海水。
李勋一路小跑到他身边,黑亮的眼睛弯成月牙形:“你昨天不是说不来了吗?”
“骗你的呗,”楚子霖抬起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现在高兴吗?”
李勋重重地点头,他的眼神细细地顺着楚子霖的头发眉毛眼睛凝视下去,也学着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你怎么戴了口罩?”
“我感冒了。”楚子霖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触碰,握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
他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上挑的眼尾底下有一颗很小的黑色泪痣,如果没有离得很近是不会看到的。
李勋第一次发现的时候觉得好奇怪,他从来没有看到楚子霖哭过,反倒是自己因为他掉了好几回眼泪。
楚子霖的手指冰凉,立刻被他反握在温热的掌心里,恍然大悟的语气,“你怕传染给我。”
“想得美,”楚子霖挑起眉毛:“我能有这么好心?”面前的人立刻像拨浪鼓一样摇头,他的眉毛扬得更高了,眼睛里露出假装生气又其实很开心的神情。
李勋忽然低下头,隔着口罩小心翼翼地吻上他的嘴唇。
只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一下又分开,楚子霖一边抱怨“脏不脏啊”,一边更用力地牵住了他的手。
李勋却忽然笑出了声来,他们站的地方很空旷,周围也没有什么人,笑声激荡起一阵漩涡似的回音,反复敲在耳膜。楚子霖也被传染似的想跟着笑,但又担心动作太大会咳出血。
暖白色的灯光倾洒在一尘不染的地砖,离飞机起飞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两个人坐在了候机厅的椅子上,安静的像是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慢慢的李勋觉得眼皮在打架,就枕在了楚子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