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情人(61)
纪书宇低下头找到他软软的嘴唇亲了一下,又不死心地说,“世界上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有意思的人,”他摸着祁落的头发,“只和我在一起太吃亏了。”
“可是我觉得只有你就够了。”
接下来两个人都在用玩笑的口吻,有一搭没一搭的越聊越随意,说话的语速也渐渐变得快了些,像是剎车坏了的火车从山顶直冲向海。
“你是不是叛逆期到了啊,我说什么都不听。”
“……才不是。”
“那你以后怎么办呢?你会上大学,毕业以后还会上班,你总是需要和陌生人社交的啊。”
“不知道,我想以后也这样,一直都这样,只和你在一起。”
“要是哪天我死了呢?”
“我就也去死啊。”
——突然有一个人发现另一个人的语气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炎热的夏天陡然升起一阵阴凉的冷气,纪书宇掌心微微汗湿,用“谁开空调了啊”不自然地掩饰过去。
祁落没有看他,只是盯着书桌边缘一个擦不掉的黑点,密长的睫毛垂下来,看不到眼睛里的神情。
纪书宇摸了一把祁落的头发,像是叹气一样说:“真想敲开看看里面都有什么。”
他真的不懂。
从他出生那一刻开始,所有人都在爱他。对他而言,真实的生活给他的只有幸福感。
他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
他没有被孤立过,没有被抛弃过,站在人群里不会紧张到流下冷汗,回到家不会面对繁重家务堆成的小山。
就算生命中会有像是姜扬那样的人千方百计要给他找麻烦,但只是一点细微的裂痕,他不会草木皆兵地从此怀疑所有人。
纪书宇只是想把他享受了十几年的人生,把他认为会快乐的事,习以为常的幸福都分给祁落一点。
可是两个人中间好像打了一个巨大的死结,没办法互相共情理解。
午休的时候祁落又来找他,两只手抓着他的袖子扯来扯去,“晚上来我家好不好啊,我妈妈今晚会去李阿姨那里。”
“好啊。”纪书宇随口答应了下来。
——可是下午,离放学还有一节自习课的时候,最近和纪书宇玩得很好的男生又突然说今天是他的生日。
“我今天已经和祁落约好了,”纪书宇为难地说,“明天给你补过一个。”
“生日哪有明天补的啊?而且我真的希望你能来,真的,所有人不来都没关系,只有你,”男生说,“你把祁落也叫过来吧。”
“他不喜欢那种场合,他会不自在。”
“就当实现我的生日愿望了——你今天就过来吧。”
纪书宇被他翻来覆去求了半天,终于松了口,“那好吧,就这一天。”
日头缓缓降到地平线以下,灿烂的霞光照得树叶镀了金边。
还没等放学,男生就拉着他要先逃课,纪书宇在教室环顾了两圈都没找到祁落,他只好出了学校才拿手机发了一条微信。
“晚上不要等我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补了一句,“明天陪你回家。”
……
放学铃声响起。
祁落从厚重的书本里抬起头,这时他却发现纪书宇的座位已经空了。
他连忙收拾好书包,跑在门口却没看到有人在等,空旷的走廊浸泡在黄昏幽微的光线里,同学们三三两两的很快都走光了。
祁落在整层楼找了两圈。
除了女厕所没有进。
好像这栋楼就剩下他一个人了,祁落这时候才有些麻木地想,纪书宇是不是忘了和他约好的事。
他心灰意冷背着书包往外走,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开机后才看到半个小时前发来的两条微信。
祁落倚在墙边,在键盘上打出个“?”,手指在发送键那里,停了半天还是删掉了。
又慢吞吞地打了一个“好”字,也没有发出去。
他叹了口气,收起手机往楼下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校车刚刚开走,留下一阵客车尾气的黑烟。
这时候天空打了一声雷,乌云滚滚而过,顷刻间突然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他想找个地方避雨,四周却是一片空旷。
硕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一路跑到了保安室外面的小亭子,才终于有了个能躲雨的屋檐。
祁落原本只是想等到雨停再走,可雨却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终止的趋势,他突然就不想走了。
他的鞋子湿了,腿已经站得麻到有些疼,衣服被浇透了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头发也在淌水,顺着脸颊狼狈不堪地滑下来,喉咙像是冒烟一样又干又渴,他想给纪书宇打个电话,手机进水了,又连锁屏都滑不开。
晚上八点多雨才终于停下,天都已经黑透了。
从KTV出来后,纪书宇打算直接回家,又突然想起来书包还被他扔在教室。
今天这么晚,等到家他爸也从公司回来了,看到他连书包都没有背回家又不好交代。
纪书宇和朋友打了招呼,坐出租车回了学校。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掠过,他没来由有一阵心慌的感觉,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看了一眼,祁落还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他在保安亭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瞟了一眼视线就移开了,还在想“哪来这么瘦的保安”。
可是他往前走了两步又猛地停顿下来,回过头对着那道清冷又寂寞的身影喊,“祁落!”
那个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
纪书宇看到他,心脏像是被陡然被勺子挖去了一块,他连忙快步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