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情人(67)
祁落醒来后半天没有回过神,睫毛轻轻颤抖,好似振翅的蝴蝶。
纪书宇站在床边,身上已经穿好了校服,弯下腰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发烧了,”温热手掌掠过柔软的发丝,“要不要帮你请假?”
祁落勉强从床上坐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宽松的睡衣滑下露出半边白皙的肩膀,上面还印着颜色浅了些的吻痕。他张了张嘴,想说“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又下意识觉得会遭到拒绝,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上次发烧是在半个月前,那天也是下了一阵小雨,祁落忘记穿雨衣又是淋湿了回来。他在浴室洗澡的时候听到纪书宇半是心疼半是无奈的声音,“都和你讲过天气预报说会下雨的啊”,他刚想开口又听到门外的人继续说“以后一个人生活的话怎么办呢”。
滚烫的热水还浇洒在身上,祁落却怔怔地站在那里,全身僵硬,觉得不会有比这更冷的温度了。
心里好似听到了“嗞啦”一声,如同飞蛾扑火时一瞬间被烧成灰烬的身体。
现在他已经不敢生病了。
纪书宇独自去学校,祁落吃了药又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发现雨还没有停。
玻璃蒙了一层雾气,看不清外面的天色。
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一整天都像是没有睡醒的样子,但祁落在客厅站着喝水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有了安心的感觉。
再回到学校的时候黑板上已经写了倒计时。
九月以后,时间像是按下了加速键。
升到了高三生活也不是风雨不透,学习压力再大也总有放松的出口,像是石头缝隙间阳光照进来的地方,不知不觉就长了绿色的叶子。
祁落开始主动和同学说话了。
他沉默寡言,正好善于扮演倾听者的角色,又因为太沉默了能保守秘密,再加上从新学期开始,很多人都情绪不稳定需要发泄。
最先和祁落聊天的是前桌的男生,慢慢前后左右的同学就都愿意来找他闲聊。他多数时候也只是“嗯”、“是啊”这样简单的回应,但这好像就足够他融入这一部分集体。
虽然集体这个词会让他突如其来的想要呕吐出来。
现在换成纪书宇看到他处于其他人之间——但心境却是完全不一样,纪书宇觉得欣慰,觉得压在胸口的水泥瓦解了一些,他想祁落也会感受到人生美好的另外一面吧,他想他们能作为两个完整的人相爱。
墙上的标语每个月都在换。
从很正经的“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到一些匪夷所思的“要成功先发疯,下定决心向前冲”、“不苦不累高三无味,不拼不搏等于白活”……十二月的时候已经换成了“每天多学一分钟,中戏北电挑老公”。
九月的时候空气里还会有被日光烘烤出来的暖意,让人疲倦得昏昏欲睡。两个月后落叶又声势浩大地掉下来,被扫到路边堆积起一座座小丘。
祁落记得有次路过树叶堆的时候,旁边骑自行车的女生一闪而过时突然说了句“像是穿过乱葬岗一样这么多坟头”,他瞬间感觉冷了,纪书宇在旁边搓了搓他的胳膊,说“我的外套给你穿”,祁落不自然地避开,“不用。”
有时候他对纪书宇也像是对所有同学那样,一视同仁地用礼貌又疏离的语气,但他常常闹几天别扭自己又先受不了,蹭过去若无其事地说“好想你好喜欢你”,忽冷忽热像是坏掉的空调。
纪书宇也一直反应迟钝,只当祁落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才会这样。
十二月下了第一场雪,教室的窗户都紧紧关严,好像能看到外面世界的空气荡漾一圈圈的冷气。他们这些学生像是生活在象牙塔里,虽然每天都有人想要从塔尖跳下去。
期末考试之后,寒假两个人还是住在一起,却不像夏天那样有很多自由的时间。学校给高三开了假期的全天自习,偶尔还有老师讲课答疑。
说是放假也和在上学没差多少。
等到过年那几天才终于让所有学生都回家,可是今年好像也没什么年味,甚至除夕那天晚上都有人在挑灯夜读。
白雪覆盖红灯笼,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再回到学校时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一百天。
繁重的课业和学习里,起初两个人依旧用天昏地暗的性爱来缓解压力。
直到有一次,衣服刚脱下来祁落就蜷缩在被子里困得要睡着了,纪书宇一边说“太过分了啊”一边躺在他身边,碰到枕头的瞬间也像是被砸晕了似的立刻进入睡眠。还有一次两个人正沉沦情欲,祁落在叫床的间隙中突然灵光一现,“在第二步就应该求导的”,纪书宇顿时阳痿了似的动不下去。
后来他们就也都像两个普通的高三考生一样,扎进了天昏地暗的复习里。
时光飞逝如台风过境,三月到六月哗啦啦地呼啸过去了。
考试那两天阳光浓烈得如同泼墨,高温连续泛滥,有的地方甚至要人工降雨缓解燥热的天气。
高考结束之后所有人都痛痛快快地疯玩了几天。
纪书宇和祁落在学校附近租的这个房子也退掉了,退房那天只有纪书宇过来,祁落像是怕会触景伤情,说什么都不愿意来看“最后一眼”。而清空所有行李的时候,纪书宇也感觉胸腔像是浸泡在柠檬汁里一样,酸涩的感觉细枝末节地传递到每根神经。
他在回家的路上给祁落打了电话,电话那边的声音像是刚刚哭过,沙哑中略带鼻音,纪书宇问:“我来找你好不好?”祁落只是含糊地说“过几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