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美强惨权宦(67)
“耽搁?好吧,那就姑且当她是耽搁了,看起来,却似乎更像是你有话要对朕说。”我落座主座。
殷陆低头笑了笑,伸手扶了一下脸上的半张银色面具:“是,陛下圣明,确实是草民有话于陛下言。”
“说罢。”我道。
“陛下,那日江知鹤离京之日,草民曾去送行,古道长亭,晨露未起,草民问他要到哪里去,他说要回邕都。”殷陆缓缓道。
“——邕都,江家发源之地,原本还有些江家的人在那边,可是后来洪水突发,那里已然空无一人,尽数都是孤坟,每年清明,江知鹤都会回一趟邕都祭祖。
陛下或许不知,一个无牵无挂的人,面对万里孤坟,风萧萧兮,世间只余孤身。
而江知鹤曾经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埋骨之地,只求回邕都,至少不算孤魂野鬼。”
我闻言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殷陆摇摇头,笑了笑:
“草民并不想说什么,只是陛下若是想逼死他,何须如此大费周章,毒酒白绫,哪样不比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暗中押他回邕都再死来得方便。”
“是他自己要走,朕从未想过要他的命。”我道。
如果殷陆不是许娇矜的人,那他现在连站在我面前说这几句话的资格都没有,更没有什么资格来过问我和江知鹤之间的事情。
可我还是向殷陆解释了。
殷陆既是江知鹤的旧友,我总该对他有几分尊重。
闻言,殷陆却轻笑道:
“这世上有一种人,人心叵测一路行来,万念俱灰从不轻信旁人,可一旦动了真心,往往就是灾难的开始,最终不过伤人伤己而已。
可是,痛,至少能证明这种人还活着,若是连打破他心防之人都弃他而去,大抵也没什么活着的盼头了。”
我听懂了,殷陆自恃身份,竟胆大到来对我说教,但我还是问他:“若朕有意,何以解之。”
殷陆抬头看着我,很坚定地说:“唯情爱解之。”
我失望地摇摇头:“不可解。”
殷陆却道:“陛下是天子,生杀予夺不过一句话的事,陛下随时都可以捡起他,也随时都可以弃了他,如此,不算。”
“那如何才算呢?”我嗤笑。
殷陆道:“人之常情,生同衾死同穴,世人称之为爱;想要给予某人任何事物的心意、满足其任何愿望的冲动,世人称之为情。”
他点到即止。
我离开郡主府的时候,发现许娇矜正坐在郡主府墙头上,见我出来,她下来行礼。
“参见陛下。”
我带着几分好奇地问她:
“殷陆这般行径可称胆大包天,你不怕他连累到你吗,你刚刚封侯,岂不觉得可惜?”
许娇矜却摇摇头道:“其之友,我之友,其所愿,亦我之愿。”
回到皇宫之后,我将自己关在御书房待了半天。
御书房内,光线透过雕花窗棂,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室内顿时显得更加寂静,只余下我的呼吸声。
我双手交迭置于案上,闭目沉思。
脑海中,各种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如同乱麻一般。
没有人能在看到结局之前就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很多事情都只能凭其心意而已,且论不了对错是非。
若我再次伸手抓住江知鹤,我们之间的结局是否会更悲惨,还是会有所峰回路转呢?
我不知道,也没有办法知道。
我一日都不曾忘记过他,他亦然没有一日放过我,夜夜入我梦中,或哭或笑,或怒或嗔,最后还是化作血泪一滴。
旁的暂且不论,可我知道,我想重新抓住他,我想抱着江知鹤,握住他的手,看他同往常一样垂眸浅笑,看着他展颜躺在我的怀着睡得安稳。
我想见他。
我想听他的声音。
哪怕是痛的,我也想抱住他。
我想纠正我的偏见,我想从他那里知道,真实的江知鹤,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想听他内心的想法、真话。
⑧①
君王离京,应当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愣是被我给瞒住了,我借口礼佛,田桓就负责派人团团围住灵方寺,重兵守护,扮作君王礼佛的假象。
至于灵方寺里面的那个许明恒,已经早就转去牢狱了,他至今还活着,纯粹是因为没什么杀他的必要,大抵也没人在乎他。
我将穆音留在中京替我遮掩一二,万一姑姑和姑父非要找我,穆音还能拖住他们。
而我带着三百红衣卫,连夜出京,小安子求了半天,还是被我给捎上了,因为他说私下里和江知鹤有书信往来,知道随行人员之间的暗号,也知道江知鹤已然到了牢山。
过了牢山再过秋江,就是邕都了。
我一定要在江知鹤到邕都之前拦住他。
我率领着三百红衣卫,身着便服,我们悄无声息地策马穿梭于林间的阴影之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繁华与权力交织的京城。
沿途,我们风餐露宿,山林间,篝火微光摇曳,一行人连夜追赶,我们穿越了崇山峻岭,跨过了湍急河流。
半途的时候,小安子就显得十分着急了,他说,往来信件已经完全断了,路过的驿站或者哨点都没有什么消息,大抵是江知鹤一行人出事了。
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赶紧赶路
夜色中,马蹄声急促而有力,回荡在空旷的山谷间,终于,在连续数日的昼夜兼程后,我们硬生生缩了三日的行程,抵达了牢山。
第 51 章
牢山脚下有简陋的驿站,我们稍作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