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萨松之匣(26)

作者: Autumnmt 阅读记录

尽管觉得一切像是天方夜谭,坦南特还是决定去见一见这位所谓‘先知’。

他94年的老车歪歪扭扭开过一段石子路,最终停稳在一片绿茵遮盖的藤曼下。

提交预约笺,身份证明,信息核实,安检。他站在精神病院门口,由保安从上到下摸了个遍,最终确认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和有害物质,最终放行。

坦南特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来到精神病院是在什么时候,依稀记得的是窗外也有一片似曾相识的浓荫。他抵达的时候正是病患的午休时间,灰色的走廊上徘徊着漫长的寂静,他无从得知墙一端的人是在沉睡还是已经故去。他被医护领着经过漫长走廊,访客间在尽头的房间里,他想见的病人已经在等着他。

坦南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透过玻璃第一次看见那个孩子。

他叫珀特利·圣丹斯,他一生都没有离开过精神病院。

第二十三章 番外:湿玫瑰(二)

坦南特不知道如何描述那种感觉,好似在他走进探视间的时候,时间已经凝固。

那是个不讨喜的孩子,很多人也许会这么说,他十分苍白又过于沉默,长期服用药物使得他的毛发也逐渐稀疏,他的发尾显出灰烬般的颜色。

从坦南特走进房间到坐下,两分钟的沉默对视里,没有人开口说话。

坦南特打量着对方,一如他也正在这么做的,黑色的小鼠般的目光,寸寸上移,穿过他前额过长的头发的缝隙,最后落定在成年男人一派从容的眼里。

“跟我讲讲你的梦吧。”坦南特开门见山。

“我为了一桩凶案而来,西区的一场大火烧死了七个人,你也许在新闻上见过。”

他从怀里摸出了死者的照片,放在桌上。

“你也许可以告诉我更多。”

“我一无所知。”

那声音落在坦南特的耳朵里,像是一颗石子无端滚动。

男孩的声音带了浓重的口音,一时令他难以辨听。

“什么意思?”他反问,“你编造的这一切吗?所有向记者和警察说的,所谓事实?”

“没有所谓事实,侦探先生。”病患持续进行否认,“一切只是观念的集合、判断,人们在我这里看到了他们想要看到的。”

现在他听起来像个精神病人了。坦南特对自己说。

“那么为什么人们说他们曾在自己的梦里见过你?”他继续问。

“因为我去过那儿。人们的梦中。”珀特利看着他。

“每个晚上我会去很多地方。”

坦南特看了看手边的照片,又看了看记事本,确认他无法将刚才发生的任何一句对话作为证据写在纸上。

对话难以为继,他只有循循善诱。

“那么向我讲讲这些,梦?”

男孩的目光缩了回去,像是缩进了身体里,深处的一个什么地方,他的身体不安地动了动。

“他们会逼我吃药的。”他小声地说。

那是一种绿色的胶囊,巴比妥类,一日三次,吃药时病患排起长队一个一个走到医护面前,张开嘴向人们证明他们并没有试图将药物藏在舌根底下然后吐掉,那场面像就是在领圣餐。

疯癫之人领取理性世界的致幻药。

“我不是你的医生。”坦南特放下笔,十指在桌上交叉。

“你可以告诉我一切。”

男孩没有说话,他用了比坦南特想象中长的时间组织语言,他的手指开始缠扭在一起,像是两条将要结成绳印的蛇。

“他是自杀的,”病患说,“达维徳·奥普曼,他受够了人生,于是扭开了煤气灶的气阀,躺了进去。”

坦南特把笔记本合上,他的耐心已所剩无几。

“好吧,我想一切就到此为止,珀特利先生。”他说,“如果你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复述报纸上的内容的话。对我而言这是一个骗局,关于你的一切,新闻媒体为了吸引眼球制造的虚假谎言,没有人会责怪你珀特利先生,因为没有罪责可以加在一个精神失常的病患身上。”

他走到门边,银色的门把手望着他,坦南特将手放上去,又转过头来看向那个孩子。

那孩子蜷缩在椅子上,低着头,两根手指正纠缠成一个不可思议的结。

“我很抱歉,坦南特先生。”他低着头,而坦南特根本不记得自己曾做过自我介绍。

“你说什么?”

“也许你应该去夏尔丽的酒馆看看,”珀特利的手指仍然纠缠,“达维徳的遗书夹在酒馆柜台的账本里,错过了今晚它就会被旋钮罗杰发现,那家伙只认识一千多个单词,他会毫不在乎地把废纸丢进垃圾箱,这样第二天你只能去北面的垃圾场里找到它。把东西交给亨博斯夫人,这是能令她满意的东西。”

坦南特放下门把手,他想再度掏出笔记本,思维却像团毛线不断牵绕:

“我没有告诉过你他的名字,还有我的委托人是谁,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珀特利·圣丹斯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缠绕着他的手指,词语和声音突然如混杂的豆子倾倒而出:

“你就是为这些而来的,坦南特先生。事实上,如果我能给你记事本上所有问题的答案,那么也许你终究会问我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只属于你,你为此做过大量调查却未能破案。你还会来看我很多次,直到最后一次你才能够说服自己开口,所以坦南特先生,让我告诉你答案,在西面州际公路旁的加油站,瓦莱丽最后一次出现在那儿留下了她的戒指。我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