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桥(7)
他心有余,但实在力不足了。
“到我那里去,”李霜态度诚恳,“我有油膏,给你涂一涂。”
这句话倒是不假的,李霜常年为客人洗剪吹,用护手霜太女气,柜子里倒是存了几大罐蛤蜊油,是他在北方讨生活时,学会应对皴裂的生活知识。
“我倒是能下床走路哟。”
秦欢鼻子里笑笑,拖长了声音怼他一句。
李霜自知有些理亏,自己虽然也干得肾亏,但还是撑起身来,替秦欢按摩腰背。
这多少也算是理发师的一项手艺,他应对的多是女客,手上功夫柔和不失力道,几番揉按下,秦欢舒服得眯起了眼晴,鼻子里哼哼。
“肚子饿吗?”李霜在这时问他。
“……有点。”
“楼下有炒米粉,”李霜顿了顿,“我打包上来给你吃?”
不知道是食物的引诱,还是李霜的问句过于温柔,秦欢转过头来看着他,也看见他背后的窗户外,浮在蓝调暮色中的一盏路灯。
他知道那还是李霜想要将他留住的,心思,盛在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明明灭灭,不加掩饰。
归根到底,干了那么久,秦欢的确是有些饿了。
“那我和你一块儿去。”秦欢说。
“咱们吃个现成热乎的。”
第六章 嚣张
从旅馆出来时已经不知道是凌晨几点,夜宵时间的街上简直比白天还要热闹。
经济下行的年头,街头上多出了许多饮食小摊,挨挨挤挤地躲藏在远离大街的小巷里,挂上电线支起灯气招牌,从烧烤拌面到凉粉,卖水果的卖小件儿的,五光十色地照亮了整条巷子。
李霜和秦欢并肩走在小吃街上,像两条空荡荡的饿鬼。这是他们第一次目的清白地走在街上,彼此都有些不太熟练。秦欢走在李霜身前的位置,约莫一根手指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从李霜的角度看,只见他半长的头发耷在肩膀,面孔微微侧转,每经过一个摊子,就回过头来问他吃不吃。
李霜这时候才发现,原来秦欢不论年纪还是身高,都是比自己长一些的。
随着人流推来搡去,他时而挨近了秦欢,时而又隔远。有几次秦欢转过头来,发现李霜还站在那儿,就停下来等,如此几次后,等李霜再走到身边时,他伸手牵住了他。
百十来米长的巷子,他们磨磨蹭蹭走了半天,最后找了一家热炒小店,四方桌塑料凳,侵占了小巷半边的地盘。李霜没事儿的时候也总来这家小店叫菜吃,素菜三元荤菜五元,一块五的米饭免费续,到了晚上,菜单上还会多出毛豆蛤蜊这些下酒的小凉菜。
老板在李霜坐下的时候就认出了他,一脸笑模样地上来打招呼。
“今天带了朋友来啊?”
李霜有些尴尬,更多是不好意思,他用余光瞟了一眼秦欢,依着平日习惯点了几个菜,打发了老板走。
秦欢坐在靠街一边的位置,目光散漫地撒在街上不言语,等相识的老板走了,才收回来。
也没有说话,他望着李霜,只是笑。
“慌什么。”他说。
“请鸡吃个饭,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惭愧的红冒上李霜的耳朵尖,像是有双手在暗中提了一下。他看了秦欢一眼,不加掩饰的眼睛,轻易就把所有心思都倒了出来。
秦欢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他一脚。
夜宵生意和白天没有大的差别,都讲究一个快,快些上菜,趁热吃饭,吃饱了该享乐享乐该睡觉睡觉,两者一起也行。转眼间他们桌上就来了三菜一汤,时令小炒,还送两盅热汤。
秦欢是真的有些饿了,不待菜上齐就大快朵颐起来,他吃饭快且安静,不言语的时候只听见碗筷偶尔的碰撞声,李霜还想和他聊两句,却也被他勾出了馋虫。
番茄炒蛋,油焖茄子,红烧鸡块,常见的几道家常菜,在两个年轻人你来我往的夹筷下很快见了底。
暖风里,吃饱喝足的秦欢半倚在凳子上,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包瘪皮的烟,点上一口,就将轻烟向街心吐去。
他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毫不顾忌路人的目光落在他敞开的衣襟前,那处还有几块尚在淤红的吻痕上。
另一旁的李霜只能眼观鼻鼻观心,鼻尖几乎要埋到碗里去。
趁着兴,秦欢对他做起了人口调查。
“你家是哪儿的?”
“南方。”
大山深处的地方。
“怎么会想着到这儿来呢?”
“在山里长了十三年,从没见过父母,” 李霜说, “见石头的时间比见人长,终于有一天厌倦了,就偷了家里的钱坐上小巴,熬过一天一夜的山路,终于到了城里,十三岁前从来没见过火车,就想着一定要坐一回。”
山路很长,究竟坐了一列火车,还是好几列火车,李霜已经记不清了。
“你呢?”轮到李霜问他。
“我?”秦欢仰起头,吐出一口烟。
“老家在北方。”他简短地吐露。
“爹妈是下岗工人,一个南下做了皮肉生意,还有一个半夜喝多了酒冻死在大街上。”
“小时候我还是学校的游泳冠军,我妈托人送回一只大金表给我当表扬,可后来才知道,她在外头跟了一个做生意的七年,最后就换来一块表。”
秦欢将半截长烟摁灭在地上,低垂的头发遮住了眼睛。
“北方太冷了。”他说的含糊。
“得找个暖和的地方。”
吃完了饭,李霜牵着秦欢往理发店走,心里还惦记着秦欢身上被他折磨坏了的两颗奶头,他想着无论如何也得做些表示,不能耽误了他日后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