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愈(150)
这是属于他的自尊。
谢诚言在扭头的瞬间,便收敛了笑意,脑海里乱成一团,迫切的想要远离这个地方。
他告诫自己不要听信张立兴的挑唆,可是那句言之凿凿的“谢诚言不适合这个岗位。”在脑子里扎了根,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他想去找徐清秋问个明白,又无端的胆怯。他羞愧于自己对徐清秋的怀疑,但同时清楚的知道他们之间并不是完全的公开透明。不管是股东、出国或者择校,每一个重要的决定,徐清秋都不会和他商量,他收到的最多是告知。
向来如此。
徐清秋是为他一人的人生做的决定,而不是为了他们共同的人生而做的决定,所以他次次可以被排除在外。
一个人的人生里,不需要另一个人的存在也可以精彩。可在一段感情里,另一个人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性,这段感情的意义又是什么?这个问题他想了很多年,始终没弄明白。
他穿过一条条光影交错的长廊,没有目的地前行。建筑外的暗淹没两侧透明的玻璃,倒灌进来,四面八方都被沉甸甸的黑色裹挟,他呼吸着稀薄的空气,陷入了一个逻辑谬论,如果不想,这些问题是不是就不在了?如果不听不看,闭着眼睛过日子,是不是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手机不断地震动,他匆匆按下关机键。没走两步,走廊尽头的对话声中,传来熟悉的声音。谢诚言慌不择路地推开门,躲向树林。
他听到徐清秋的声音,由远及近。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他,却还是不停后退。慌乱中,脚下一空,身体不受控制地仰倒,下落,随后冰凉的河水,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飞溅而起的水花一翻,整个人便被吞没了……
第七十九章:“同归于尽”
五分钟过去了,徐清秋手机中依旧只有生硬的女声,一遍遍机械的重复,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不好意思,让一让。”别着袖章的领班带着几个人匆匆往河边赶去。
强光远射手电筒在黑夜中亮起,湖周的一片草丛都反着白。
徐清秋不经意地往那头瞥了一眼,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得干干净净,本来就白皙的肤色更加的白。倒在草坪上的身影化成灰他都认得出来,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拔腿冲向湖边。
谢诚言半蜷着身体,白色长袖T恤湿答答黏在身上,半张脸贴在青草地里,拼命咳嗽。黑色的发丝粘在额头上,衬的服色无比苍白,像是在水里泡了三天的尸体,整个人狼狈至极。
徐清秋拨开围在周围的工作人员,脱下外套把人裹住,揽进怀里,隔着衣服都能感觉的到湿冷,“怎么会掉下去?怎么走到这边来了?有没有事?”
谢诚言说不出话,急促地喘着气,鼻腔和气管火辣辣的疼。
徐清秋转身看向工作人员,他需要有人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们立了牌子的,这位先生可能没注意,我们听到声响就及时派人把他拉了上来。”领班说。
“放……”谢诚言逐渐清晰的意识让他分辨出谁在他的身后,他想挣开,却没有力气。
徐清秋误以为他不舒服,手臂穿过他的膝弯,想要将他抱起来,“我们去医院。”
谢诚言拽住了他,冰凉的手指很用力地捏住他的手臂,手背上青筋凸起。眼神里尽是让徐清秋读不懂的情绪,看得人心头一颤。
“不想要我抱你过去吗?那扶着你,我们慢慢走过去好不好?”徐清秋以为他是面子上过不去。
“……”谢诚言看着眼前这张最爱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可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分不清他们之间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谢诚言?你怎么了?”
谢诚言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弓起身吐了起来,大量的水和胃液的混合物落了一地。
徐清秋扶着他,拢了拢罩在他身上的西装,湖风冷,别冻感冒了,等他颤抖的身体缓缓平静下来,才适时的问:“好一点了吗?”
“让他们走……”谢诚言声音很轻。
徐清秋遣散了工作人员,“你们先走吧,他的事我来负责,留一个手电筒给我就好。”
等到只剩下两人,谢诚言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他挣扎了好几遍,终是开了口,“徐清秋…..”
“我在。”
“......你……有没有说过……”话在嘴边,他却怎么都张不开口。
“说过什么?”
他支起身体,抬眸对上了徐清秋的视线,语调是刻意控制后的平稳,手指紧扣着地面,“谢诚言不适合这个职位……这句话你没说过,对吧?”
徐清秋的瞳孔震了一下,睫毛轻轻颤动,眼神闪躲着回避开谢诚言的双眸,拉起他的手臂仔仔细细地查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到底是怎么走到这边的?黑灯瞎火也敢随便乱逛,万一没人看到你,你要怎么办?”语气轻柔,没有责怪,只有担心。
阵风吹过,谢诚言微微发抖,沉默地听着徐清秋欲盖弥彰的转移话题。
“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风大了,走吧。”徐清秋低下头拢紧他的衣服,声音还是一样的平静温柔。可这份温柔却足以将他的心脏刺穿,谢诚言抬起发涩的眼眸不解地望向徐清秋,对方始终没有看向他。
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一个辩解。
他们仍然靠得很近,可从来没有这么远过。
他没有勇气再继续问下去,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步履不稳地踩着湿软的草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