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愈(160)
接下来的行程,谢诚言一言不发,双臂环在胸口,半张脸埋在风衣里,坐到最靠边的位置,倚在玻璃窗上闭目养神。徐清秋悄悄蹭过去,按住他的肩往怀里带。
谢诚言昏沉中察觉到徐清秋的靠近,抬起胳膊不着痕迹地把他隔开了。
徐清秋只得怏怏地退回原位。
车停在医院门口,下车这个简单的动作对于高烧的人而言实在有些吃力,好不容易站起来,眼前冷不丁的黑了下来,他撑着车门没有动。
一直留意着情况的徐清秋发觉了异样,上前几步扶住他,“怎么了?”
谢诚言摇了摇头,想说没事。可晕眩来得更加猛烈,他闭着眼睛试图熬过这一阵,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晃了晃,不稳的向下倒去。
徐清秋连忙俯身抱起他,冲进急诊,“医生!医生!”
“放……”谢诚言想要阻止他,一开口难受翻了几翻,胃里涌起铺天盖地的恶心,他只好拿出全部的力气来抵抗难以抑制的呕意。
“烧了多久了?”护士取□□温枪,记好数据,紧盯着血压仪,从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手臂上扯下绷带,重新绑紧,眉头紧皱。
谢诚言按着胃,轻轻吸着气,压着愈演愈烈的难受,说不出话。
徐清秋接过话,答道:“昨天晚上开始的,凌晨退下来了。”
护士没有因为这位家属长得过分好看而免去问责,心直口快的斥责道:“一时退下了,就可以不注意了吗?这都烧到39度8了,血压低的测都测不出来,怎么当家属的?非要等到出了事才知道着急?赶紧去做血常规。”
徐清秋连连称是,虚心接受批评。
采血窗口,谢诚言靠坐在轮椅上,微微弯曲着腰,汗水挂在长而密的睫毛上,沉重的有些睁不开眼。他颤抖着指尖,缓缓挽起袖子。
徐清秋揪心地盯着他费劲的动作,不由分说帮他把袖子卷起,露出一条瘦骨嶙峋的手臂。
谢诚言没什么力气地挣了挣,被徐清秋按住了,“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抽了几管血,谢诚言唇上的仅有的血色也退得一干二净,浑身都被汗湿了,几乎坐不住地往下滑。
徐清秋半蹲在轮椅边扶住他,半抱进怀里。
谢诚言不让他扶,身体绷紧,无声的抵抗。
徐清秋不顾他的抗拒,紧搂住他,半真半假的吓唬道:“别动,针头该歪了,一会儿还得重新扎一针。”
怀里的人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被唬住了,总算是消停了。
医生为他们开放了绿色通道,并把人扣下来住院。挂上点滴之后,谢诚言很快就睡了过去。
“麻烦调慢一点,挂快了他会不舒服。”徐清秋压低声音,害怕惊动刚睡着的人。
护士依言把点滴调慢。
三瓶点滴挂完夜已经深了,谢诚言的体温逐渐降了下来,护士查看过后撤了针。
徐清秋怕他醒来之后会饿,下楼买了一些面包,临付账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折回去又拿了一大包零食,拿出手机播出一个号码。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陆知行敲击病案的手停了下来,喊了声,“进。”
门外的人推门进来,“不是说下班了,怎么还在奋笔疾书?”
正吃着宵夜的陆知行差点被噎到,“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这放下电话还没五分钟呢......”
“给你送零食来了,吃不吃?”徐清秋把袋子放在桌上。
“吃!快快快,给我!正好没吃饱。”陆知行接过袋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番,警惕地朝他身后看去,没见到“小尾巴”松下半口气,“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放以前我信,现在我真不信!说实话,我现在一看到你俩就发怵!每次在医院碰上你们两个准没好事儿,这次又闹什么幺蛾子了,你说吧。”陆知行说着拆了条巧克力,掰了一块往嘴里丢。
徐清秋的手不自觉的摸向裤兜,陆知行瞥见他的动作,抬了抬下巴,示意两人去外面说,出门时,还不忘顺手抓了两包零食。
微凉的秋风刮过深夜,卷起地上的落叶,簌簌地转了几个圈,带着它们远去。
“谢诚言住院了,我就在这里待一会儿。你也早点回去吧。”徐清秋怕病床上的人醒来,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自己不在他身边,因此没打算久留,想着说两句就走。
陆知行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住院了?什么情况?”
话到嘴边,想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陆知行放下零食问:“怎么了?”
徐清秋踩着脆黄的树叶,烦闷的吸了口烟,“他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啊?啊!不是……我怎么没弄明白?谁不想和谁在一起?所以你……你现在又想和他在一起了?”陆知行一阵错乱,几天没见,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徐清秋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嗯。我想和他在一起,他不想和我在一起。”徐清秋把这几年来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讲给陆知行听。
陆知行神色变个不停,“......怎么偏偏就在你回来的那段时间他爸出了事……你们两个这......也真够曲折的......这么说来,我也应该跟他道个歉.…..”
“作为朋友你站在我的立场上,你有什么错?要说有问题,也是我的问题。”
“……哎。感情这事儿就是一笔糊涂账,哪来那么多对错。”
徐清秋没吭声。
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陆知行安静一会儿重新开口:“有件事,我站在医学生的角度,必须提醒你,你要想好,你不是同情他,不是因为一时的可怜,也不是内疚和后悔,才有了和他必须在一起的想法。这样不是对他好,反而会害了他,也害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