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草(2)
纪南亭觉得自己聪明,迂回着不肯承认身份,说这不关警察的事。
可警察不是傻子,他收起手铐,和身后的同事对视了一眼,转过头来他有了新的说法:“我可以不给她带手铐,但你要和我们一起走,你也需要配合调查。”
纪南亭反手一指自己的鼻子:“我?”
警察肯定的点头,他摊开双手,说:“走吧,你就是那个被拐的孩子。”
那警察的汗都流进他的皱纹里了,真丑。
纪南亭叉着腰,半天没说出话。最后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冷笑。
纪南亭·关系
审讯室的冷气开得有些低,我打了一个寒颤。
进门的女警官不说二话,踩着球鞋径直拿起抽屉里的遥控器,开高了空调温度。
我舔了舔嘴唇,“我想喝水。”
女警官这时已经坐下了。她一偏头,看也不看身边坐在电脑前当背景板的警察说:“给她倒水。”
塑料纸杯盛着温水,我一口喝了大半。
喝完了,杯子放到面前的小桌板上,手背抹了抹嘴巴,三色堇好闻的香味趁此时藏进鼻腔里,我慢慢安定下来。
女警官十指交叉,安静的看完我这一套动作,等到她确认我准备好了,她开始自我介绍:“我叫牟莉,是阳县人民警局的警察,现在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我撩了一把披散下来的长发。
头发和衣服都已经干了。头发是在警察局用他们那又旧又破的吹风机吹干的,衣服是换了一件新的大t恤。原本他们给我拿的不是这件白t,是不知道谁穿过的一条墨绿色长裙。我说我不要,我妈不让我穿别人的衣服。
我的手停在头发里,侧脸贴在胳膊上,一边闻着胳膊上淡淡的三色堇味道,一边歪头看牟莉,问:“我妈呢?”
牟莉回答的很干脆:“她在隔壁审讯室里。”
“是那个抓我们的警察在问她?”
“是的。”
我揉了揉脑袋,头发被我揉乱了,乱蓬蓬的翘起几根来,但是没关系,“那个警察不会凶她吧?”
我对上牟莉欲言又止的眼睛,“他看起来脾气不好,别欺负她。”
“不会。”和这句答话一起送出来的还有牟莉的叹息,“万警官只是看着比较凶,但人很好的。”
哦,姓万。
我再也不喜欢姓万的任何人。
牟莉在我继续开口前打断了我,她说让我们现在来聊聊你的问题吧。
我的问题。
我能有什么问题?
牟莉递过来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除我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对她更熟悉,包括纪清和她自己。
“认识吧。”牟莉的手指修长,点在照片上纪清和的脑门儿,轻轻敲了敲。
我把照片往自己身边挪了一点,离开牟莉的手指后说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我反问,一只手捏着照片,侧脸贴在另一条胳膊上,懒懒散散的说,“我姓纪,她也姓纪,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牟莉的神色变得正经,古板的像是我的高中语文老师,很无趣:“纪南亭,现在纪清和的情况对她很不利,如果你觉得她是无辜的,那么我希望你能好好的配合警方,也让纪清和能早点脱离嫌疑。”
我的手撑着脑袋,又揉了一把头发后重新在面前的小桌板上放下了。一双手都贴在纪清和的照片上,我说:“我们是母女关系。”
牟莉点点头,“你的父亲呢?”
我耸了耸肩,说:“我没有父亲。”
“纪清和有没有和你解释过你父亲的去向?”
“没有,也不需要。”我抿了抿嘴巴,拿起手边剩下的小半杯水,一饮而尽后才继续,“我不是纪清和亲生的。当然,她也没有老公的。她一直是一个人,单身。”
我的音强调在‘没有老公’上。
牟莉拿起她面前桌上的笔,一只手捏着头,一只手捏尾。笔在她的双手中转了又转,头尾颠倒,再颠倒回来,“你是被她收养的吗?”
手背贴住嘴唇,湿润的还带着刚才的水渍,我说:“我要喝水。”
第二杯水来了,还是温水。
我握着杯子,在里面看到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最突出的部分是我那两道黑乎乎的,未经打理的粗眉毛。我的眉毛从来都是纪清和帮我修的,从小到大,她打理好我的一切。
“我是自愿和她走的。”
说完这句话,我开始等牟莉的回答,或者下一个问题。
可是牟莉什么都没说,她难道指望我会继续展开这个话题吗?
我喝光了杯子里的水,抬起眼看她。
牟莉果然在等我。
她手上的笔不转了,头尾维持原样的握好,那双鹰似的眼睛盯着我,好像我是她的猎物。
我把手上的塑料纸杯捏紧,“我要见我妈。”
“等会儿吧。”牟莉鹰似的锐利眼光收回了,看向我时带了一丝温柔,“我们先采集你的DNA,你准备一下再见你妈。”
说完这句话,她又补了一句:“你亲妈。”
纪南亭·发誓
有一说一,我真的不想见我亲妈。
灰尘混合尿骚味,馊掉的米饭搭配潮湿腐烂的水汽味。阴暗、肮脏、恐惧,构成我五岁之前的生活。
我和我亲爸妈在一起的生活。
永远没吃过饱饭,身上只有一件下摆破破烂烂的脏红色衣服,几乎是不换洗的,让我全身脏兮兮的。头发更是从来没有梳顺过,还长虱子。
一想到那时的我,我就坐在警局的办公室里忍不住的疯狂抖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