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草(5)
“那么对于你被收养的事情,你也很清楚,是吗?”
我点头:“我非常清楚。”
牟莉放下胳膊来,双手重新搭到腰上,“我们先去见你的亲生父母。一会儿还需要你配合我做笔录,把纪清和收养你的事情从头到尾和我详细说一遍。”
我再度舔了舔嘴唇,嗓子有些干,咳嗽了一声:“走吧。”
*
神仙们陆陆续续回家了,维纳斯走到堇的面前左看右看,越想越生气。她举起皮鞭,狠狠地抽打堇,边打边恶狠狠地说:“我叫你比我美!我叫你比我美!”
直到打累了,维纳斯才停下来。
因为天黑,维纳斯也看不清楚堇到底怎么样了,只认为这回堇肯定是死了。
达到了目的,她得意洋洋的回家了。
*
牟莉带我去的,是警局二楼的调解室。
调解室不大,角落里凹进来一块儿,让原本应该规整的正方形变得不规整。调解室的中间放了一张黑色的长桌,桌子两边分别有三张椅子。其中靠近门边,我的方向的那一排三张椅子上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这两个人几乎是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们的正脸,可是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男人坐的更靠近门一些,他的鬓角被理的很整齐,上身穿着一件白色T恤,看起来不是新的,但是很干净,短袖上也没有任何污渍。他似乎很紧张,双手放在桌子上交握,手上的筋都鼓起来。
一只白皙的手搭到他的手上,轻轻捏了捏,似乎是在安抚。我顺着这只手往上看,不戴任何首饰的光滑小臂,大臂被包裹在缎面的墨绿色短袖里,脖颈修长,侧脸瘦出干脆清楚的弧度。
她们应该是听到了牟莉开门和我们进来的声音,所以一齐转过头来。
男人的额头很宽,眼睛大且眼窝深邃,尽管脸上皱纹许多,可还是能看出他年轻时的英俊。相比之下,他身边的女人就显老很多,女人的老气源自于她泛黄的皮肤,源自于她和男人同样拥有的皱纹,更源自于她眼里的沧桑和枯萎。
岁月对她更无情,折磨她比摧残男人更加卖力。
可是给我看这两个人是什么意思呢?
她们和我记忆里的那一对男女丝毫不同,甚至是毫无关联。
我扭头去看牟莉。
牟莉拍拍我的胳膊,说:“这是你的亲生父母。”
什么?
我的头扭不过去了。
“啊。”
女人短促的哀鸣变为抽泣,在调解室响起来。
我脸上的肌肉在听到这声哀鸣后失去控制,嘴角不由自主抬起来,眼睛不由自主弯起来,可意识到现在的场合,我努力下压嘴角,但胸腔不知道什么时候藏了一股气,硬要逼得我笑出声。
我用双手使劲蹭了一把脸,拼命地将这不合时宜地笑给蹭下去。
掌心里残留着三色堇味道,我不笑了,可身体忍不住颤抖。
“知知,知知。”
女人抽噎着喊我,皮鞋踩在瓷砖地上的响声急促又清脆,我的小臂被人抓住。
我梗着脖子没有动,眼睛闭上了。
黑暗中我听到牟莉说:“这是你的亲生父母,沈悦怡,万友谅。”
“知知,我的知知。”
我的腰腹感到温热,气息送到我的耳边,颤抖的,不连贯的,陌生的香味。
“你的本名叫万知予。”
*
可是没想到,堇的生命里非常顽强,它虽然受了重伤,但是坚强的活着。只是因为挨了打,所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留下了深浅不同的伤疤,成了‘花猫脸’。
可没想到的是,这种‘花猫脸’使她看起来更加美丽动人,赢得了更多神仙的称赞。
*
我说过,我再也不喜欢姓万的任何人。
牟莉·蒙蔽
牟莉从大学毕业就开始当警察,到现在已经有整整十二年。
在这十二年里,她见过许多亲生父母和孩子相认的场景。有一家几口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的,有彼此站在对方面前近乡情怯不敢上前的,也有一方嚎啕大哭另一方无动于衷的,可就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违和的场景。
纪南亭作为被拐儿童,在和亲生父母见面的前十分钟持续闭着眼睛,任由生母抱着她哭泣。等到第十一分钟时,纪南亭抬起手捂住口鼻。牟莉本以为她是忍不住眼泪要哭了,却见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并没有眼泪落下。
她转过头,看向她的生母,“你是我的亲妈?”
认亲的场面在纪南亭说出这句轻飘飘似浮在云端又带着轻微哽咽的问话后,和牟莉记忆里其他那些认亲的场景逐渐开始重迭。
沈悦怡后退一步,她的手指尖轻轻托着着纪南亭的脸,含着泪的眼睛盯着纪南亭,左看右看,“是,知知,我是你的亲妈妈。你都长这么大,这么大了……”
“这些年委屈你了,是爸爸妈妈对不住你。”
“别说了。”沈悦怡犹在哽咽,纪南亭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
沈悦怡双手捂住嘴,一双眼水汪汪的看着纪南亭。纪南亭揉一揉眉心,又把手背放到鼻子下面,深吸了一口气。
她问:“是你们报警抓纪清和的吗?”
“纪清……”沈悦怡短暂的失声。她不知道纪南亭现在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牟莉的手插进裤子口袋里,这位母亲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老万回来时说,他看见纪清和在和纪南亭接吻。
纪南亭说:“现在我见你们了,我也知道你们是我亲爸妈了,可以把纪清和放了吗?她没有拐我,不是她拐的,我自愿和她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