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禧叹了口气,说她有更重要的事。
姜北月只能独自前往。
宴席在中午十二点准备开始。
会客大厅里,摆了十余桌,大厅正中,是独属年家人的位置。
年闳肆和年松吾坐在主位。
父子俩有颇为相同的气质,年闳肆还不到而立之年,却已有远超年松吾的气场,他不喜说话,宴席之上,始终坐得挺直。
这是他对自我极强的约束力,以及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他所在之地的压迫力,无疑于一座强势的大山,压得周围人喘不过气来。
桌子最末的位置空着。
年闳肆看了一眼,又确认时间。
距离宴席开始已经过去十分钟,本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年松吾问年闳肆,知不知道闻禧去哪里了。
年闳肆淡声:“不知道。”
于是年松吾让人去找找。
话音才落,某个少女姗姗来迟。
她穿了一件白色掐腰短上衣,浅色牛仔裤,头发简单的扎了马尾,比起其他人的盛装出席,她显得太不重视今天这场合。
年闳肆看向她,表情严肃。
闻禧径直坐下,没有对她迟到的行为作半句解释。
哪怕这一桌都是她的长辈。
“去哪里了?”年闳肆淡声询问。
“我有点困,睡午觉去了。”闻禧笑了下,她笑起来颇为乖巧,眼睛里是亮晶晶的真诚,声音夹杂着一丝少女才有的甜。
“现在是睡午觉的时候吗?”
“是啊,中午十二点。”
年闳肆问一句她答一句,始终保持着笑容,大方又礼貌。
闻禧近年来总是如此,总故意做一些激怒年闳肆的行为,尽管她想做什么,在年闳肆眼里几乎透明,他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当着众人的面,他郑重喊她名字,再次强调,注意时间观念。
在长辈面前,不要太过没有分寸。
是告诫也是命令。
闻禧低头听训。
年松吾打圆场,说闻禧想睡就让她睡好了,中午容易犯困是人之常情,闻禧年纪还小,对小孩子不要那么苛刻。
“她不小了。”年闳肆说:“她马上二十二岁,今年要大学毕业了。”
小孩子不是用来解释犯错的借口,任何成年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闻禧也是。
年闳肆没有直接说出那些指责的话,在宴席上,他还是给她留了面子,毕竟管教她的话说了太多,她从来左耳进右耳出。
此时年闳肆说什么她都答应,并没有再反驳,乖巧听训的样子,反而让年松吾不忍心。
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一直都很乖,听话又懂事,也就是后来被闳肆教了两年 ,学了他身上那股倔强劲,有时候脾气才犯冲,说话语气简直就跟闳肆一样。
年松吾让年闳肆少说,今天他生日,不要扫兴。
年闳肆收回目光。
他有时也无奈,他和闻禧说话,闻禧总喊着说她耳朵都听得起茧子,女孩子不好实行棍棒教育,而能讲的道理闳肆都和她讲了——
没用。
和闻禧说什么都没用。
闻禧从年闳肆严肃的眼神里已经能猜到他心里斥责她的话语,她乖巧的笑了下,对年松吾说了生日祝词,几句讨喜的话,年松吾笑得连连点头。
她再看向年闳肆。
视线交汇半刻,年闳肆平静的移开视线。
宴席结束后,年闳肆被年松吾喊到书房。
“你知道我今天喊你过来因为什么?”年松吾在书桌后坐下。
他的书房陈列极其严肃闷重,保持着百年前的风格,经过了近一个世纪,其中多有修缮,却更多是时间沉淀下来的味道。
年松吾年近六十,腰背挺拔,坐如青松,模样依旧巍峨。
年闳肆站在他面前,神情身姿和他有八分相像,“因为闻禧。”
年松吾点点头。
今天在宴席上,他看出来,两个人关系相比之前,实在糟糕太多。
年松吾曾把闻禧交到年闳肆手里,郑重的告诉他要把闻禧当做真正的年家人看待,她一个十二岁就失去父母双亲的小姑娘太可怜,如果不是为了尊重她的父亲,年松吾也曾考虑让她改姓年。
他如今年事渐高,不再管年家的事,年闳肆已经能完全执掌年家,可唯一让年松吾放心不下的,就是闻禧。
他希望闻禧在年家站住脚跟,希望闳肆把她当做真正的亲人,也希望自己哪天没办法,或者不能护住她的时候,闻禧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这些话,他也都毫不掩饰的和年闳肆说。
年闳肆在父亲面前一向很恭敬,他是个极其孝顺的儿子。
他也明白父亲为闻禧考虑的心理。
只是她或许是叛逆期来得比别人晚,近年以来,越来越管不住,不仅不再听闳肆的话,喜欢和他对着干,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哥哥都不喊了。
直接喊他的名字。
年闳肆有极强的秩序感和道德理念,当闻禧脱离了他原本为她设想的道路,他的教导变得无用且心累,他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管教好她。
从年闳肆的神情里,年松吾看出他对闻禧的无奈。
他这个大儿子,一向对人严厉,要求高,不仅有身体洁癖,还有精神洁癖,闻禧从各方面来说,都不符合他的要求。
他对闻禧严厉,是情理之中的事。
年松吾叹口气。
他不要求闳肆一定和闻禧相处得像亲生兄妹一样亲近,但他要求闳肆一定答应他,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年家还在,只要他年闳肆还有能力,就一定要护闻禧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