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蝉不知雪(252)
然而,一连几日的阴雨天,除了将树旁深灰色的石阶冲刷得分外干净外,上头积攒的雨水更是将石阶的行走难度提高了一大截。
以至于率先下轿的刘公公一个没踩稳,就险些被脚下湿滑的石阶滑倒。
“哎呦,这下过雨的石阶可真是够滑的,陛下和娘娘可得当心了。”
淋着雨侧身撑伞的刘公公刚伸手,还没等扶下顺承帝,就被车内的小太监给抢了活。
“陛下,刘公公说外头石阶可滑了,您下来时就扶着奴才,若是不小心摔了有奴才给您垫着呢,绝对伤不到您半点。”
比起年迈着一张老脸满是褶的刘公公,顺承帝明显更偏向于年轻俊俏的小太监。
一下车,他就将手搭在了小太监手臂上,还笑着打趣道,“看你小子瘦巴巴的样,别回头等朕真摔了,那石阶没碰疼朕,反倒是你这瘦骨头把朕给硌疼了。”
嬉笑着轻拍自己面颊,小太监回道,“那就是奴才的不是了,回头奴才一定多吃几碗饭,争取以后吃胖点,能更好的给陛下当垫背。”
“行,那朕就等着看。”
眼瞅着顺承帝就这么扶着小太监的手,一步步进了玄佛寺,从头至尾被忽视个彻底的刘公公狠狠朝地面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也不看看是谁把你这小王八蛋扶起来的,如今得了陛下的赏识,还在咱家面前摆起谱来了,早知道就由着你被处死得了。”
“刘公公,说什么呢?火气这么大。”
一慵懒柔和的女声突的响在耳边,惊的刘公公慌忙转身将人扶着,嘴里还不住地念叨。
“是纯妃娘娘您下来了,奴才没说什么,就是骂了几句这鬼天气。对了,陛下刚进了寺庙,想来是急着去瞧那签文,这才将娘娘给忘了……”
轻掸裙摆,纯妃可没时间听他在这替顺承帝说情,直接出声打断,“行了,陛下这般忽视本宫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何故费这些口舌。”
刘公公纳罕道,“是,您下来时慢着点……”
对于纯妃如今在宫里的待遇,刘公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要说顺承帝宠她吧,纯妃所在的秀和宫可是宫里出了名的冷宫,整个宫里除了前院那些银桂外就再无其他花卉,因此看着总是萧条的很。
更要紧的是,宫殿里头一应用品若是不到位,负责伺候的宫人总得多上上心吧。可就连留给纯妃的宫人都只有两个哑了嗓子的老嬷嬷,这些老油条平日里做活都是敷衍着打扫完就离开,浑然不把纯妃当个正经主子。
偏巧这事顺承帝还知道,却是半点没想管,因此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可若说不宠,顺承帝一旦暴怒起来,又偏偏只有纯妃才制得住,每次离宫也多是纯妃在旁作陪,这才有了多年来的宠妃之名。
其实细数数自纯妃入宫以来被翻牌的次数,反而是宫里最多的,也因着这些,刘公公才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直道:帝王心,深不可测啊。
比起刘公公的满脑袋困惑,纯妃却是对于内情一清二楚,也更明白这哪是什么帝王心深不可测,分明就是个龌龊又虚伪至极的小人。
毕竟谁能想到,这堂堂的一国之主,也会做出抢夺他人妻子的下流勾当。
对旁人而言,纯妃的秀和宫是宠妃住所,碰不得,近不得,只能远远仰望着。
可唯有她自己明白,这秀和宫哪是什么精贵华美之处,不过就是一座囚困住她的牢笼,更是当初自己拒绝顺承帝的教训。
顺承帝这人看似精明,城府深沉,可实则小人心肠,歹毒至极。
在纯妃与他相处的六年间,更加明白这座秀和宫之所以存在,为的就是想让自己住在里头日日忏悔。去忏悔她当初的过错,不该果断的拒绝这位皇帝的示爱,更不该在他翻牌之后还对其大声咒骂,甚至奋力反抗。
而现在,六年的打压与‘鞭策’,让纯妃的态度彻底改变了。
很显然,这次纯妃的屈从带给了顺承帝愉悦,可这份愉悦哪怕再浓厚,也依旧改变不了她曾为人妻子且生儿育女的事实。
这也就是为何,在面对纯妃时,顺承帝会显得那般忽冷忽热,似宠非宠,一切都源自于他那份不可与人说的劣根性。
既费尽心思夺了他人妻子,甚至不惜打断丈夫右腿,砍断其手指。却又在逼迫妻子顺从后,嫌弃她非清白之身……
这样的念头,这样的人,难道不可笑?
……
压下心底翻腾的思绪,纯妃很快回过神来。
面对刘公公困惑的眼神,她扯起嘴角回了抹笑,随后就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步步迈上石阶,入了玄佛寺。
只是她原以为来到大殿后会瞧见顺承帝的身影,却在左右张望下什么也没发现。
别说顺承帝了,就连那名小太监都不知去了何处。
待走了一圈后依旧毫无所获,纯妃只得驻足于一位红了眼眶不住抽泣的小沙弥跟前,尝试着询问。
“这位小师傅,你可知先前来这的男子去了何处?”
憋着嘴哭泣的一念,擦着眼泪回,“...小僧不知,女施主可去解签处瞧瞧,今日静法师叔应当在那。”
说着,没等纯妃回,一念小和尚就跑着离开了,半点不见人影。
见纯妃似是被一念给惊着了,一旁的年轻和尚忙过来回,“女施主莫怪,前阵子上一下和法师灭度前便是负责这大殿的一应事宜,一念师弟想来是触景生情了,才忍不住哭泣。”
纯妃了然回礼,“无妨,小师傅是性情中人,我怎会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