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蝉不知雪(257)
见顺承帝瞥向崔荣的目光,崔明珏隐感不妙。
果然,下一秒二人就听顺承帝说了句,“朕决定,再立荣儿为太子,传位诏令已备好,若哪日朕殡天,荣儿,你将是当之无愧的下任帝王。”
顺承帝这一决定来的突然,引得他们一人惊讶出声,一人沉默俯首。
“父皇……这、儿臣多谢父皇!”
从前对于这太子位,崔荣一贯只觉麻烦。可自打上回被废除后,他才明了一国储君与寻常皇子的区别究竟是什么。
“恭贺大哥再登太子位。”崔明珏在旁道贺,可右手紧掐的手心却证明了他心中的不平静。
崔明珏想过顺承帝为了活命,会对自己起杀心,可他却没猜到对方会选择在这时候再立崔荣为太子。
而他这么做的结果便是,若三日后顺承帝当真身死,那么仅凭这道传位诏书,崔荣就可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帝。
到那时就一切都晚了,又岂能容得下崔明珏再做什么。
再立太子的事一旦被敲定,几个时辰后在朝堂之上的大小官员,便会将这消息传的满城皆知。
对于这事,显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直到崔明珏离去,顺承帝依旧瞧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
这回博弈,顺承帝虽然忧患未除,却也算勉强胜了一局。只是三日的期限终究如一柄利刃,悬于他心间,令他时刻惴惴不安。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话说的倒是贴切。即便是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若是不做的干脆利落些,到头来,人头落地的就该是自己了。”
跟着顺承帝的步伐一步步爬上高楼,小太监被他面上神情吓得冷汗涔涔,他总觉得今夜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直至他爬上高楼,瞧见了上边放着的一张弓,及十来支利箭,才明了顺承帝方才那话的意思。
“……陛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立于高楼上,顺承帝挽起大弓先是试探着拉开弓弦,随即才拾起一支箭来,将其对准远处。
眼见着顺承帝手中弓箭射去的位置,正是崔明珏骑马离去的背影,小太监一时间已顾不得身份,赶忙出声:“陛下!”
随着他话音刚落,顺承帝拉开弓弦的手一松,那柄利箭就飞一般地射了出去。
月华之下,皇宫地面上的青石板被照的一片浅淡,其中骑马离开的崔明珏因身穿蓝衣,于高楼之上俯瞰时,便显得尤为显眼。
因此,这一箭顺承帝无需多加瞄准。只一箭定下,就直接射中了目标。
“!”
后背被利箭猛然射中的那一刻,崔明珏只觉伤处剧痛难当,紧接着便不可抑制地吐出一口血来,面色更是变作煞白。
转头于荧荧月光下,顺承帝狠辣的眼眸清晰可辨,也刺中了崔明珏内心仅存的那点父子之情。
颤抖地擦去嘴角鲜血,崔明珏惨然一笑,“看来三日之期,我不必再留情了……父皇,就让儿臣瞧瞧,这国运究竟是更偏向您,还是更偏向我。”
道完这句话,崔明珏勒紧缰绳的手用力一挥,疾驰的马儿便开始奋力跑动。如此虽说会让伤势加重,却也惹得顺承帝无法再射出第二箭。
眼看着崔明珏就这么离开了皇宫,顺承帝只得放下手中弓箭,语气不明,“箭已深入后背,再加上这次伤势加重,我看他也难保能活过今晚。”
抬手接过顺承帝递来的弓箭,小太监此刻已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记住,今夜你什么都没有看到,知道吗?”
小太监赶忙颔首,“是,奴才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三殿下他是被藏于京城的南宛细作射杀,陛下不过是疼爱幼子这才派兵搜查,实乃父子情深。”
顺承帝笑道,“你倒是聪明。”
‘扑通’一声,小太监立刻跪下,“奴才是宫里的奴才,却更是陛下的奴才,听从主子吩咐,乃是奴才本分。”
“好了,朕明白你的忠心,下去吧。”
“是……”
犹豫着起身后,小太监看了眼顺承帝的背影,终是迈着步子跟了上去。
至于另一头的崔明珏,却没这么好运了。
*
——
立于房门前,看着一盆盆血水被端出,严管家愁的将眉心皱成了一条缝。
直到许久后,他才见张太医从屋里出来。
见此,严管家忙上前问,“张太医,我家殿下的伤如何了?”
擦去手中血渍,张太医轻叹,“伤势太重,伤他的人又下手太狠,只差一寸这心就要被捅穿了。”
“那到底是能活,还是不能活啊?”
张太医:“能活……”
“那就好。”
“但活得艰难。”
“何意?”
说起这事,张太医也觉着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说来也是怪得很,此次若不是有连心结在,他怕是早在回府的路上就死了。也正因为服下过连心结,才能吊着一口气活到现在。
如今连心结连同二人性命,一人活着,另一人即便濒死也可留下一线生机。还好这回那一线生机奏效了,否则若是再多上这么一寸,到时两人就都非死不可了。”
看着张太医用手比划出的那一小寸,严管家吓得心脏狂跳,“连心结?”
依着严管家所知,这世上能被他家殿下种下连心结的,也唯有一人了。
“那若是另一人也死了,殿下岂不是?”
张太医再叹一声,“是啊,所以我才说奇怪,这连心结所连着的另一人分明是位虚弱的姑娘,却居然能一直吊着他的命到现在,简直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