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个时候，情感在生活中不断磋磨，曾经所说的“爱”还会存在吗？

这样想着，江杳张了张唇，试图用大口呼吸来让自己好受些。

“时间很长，不用着急去决定。”沈修砚轻轻出声。

直到经停红灯时，沈修砚才偏头看向仍旧不安的黑发青年。

“但不管在任何时候，”沈修砚眸色幽幽，一字一句道，“江杳，都不要放弃所热爱的一切。”

江杳神色怔愣，还未来得及说话，红灯闪烁，绿灯之下，所有车辆再次通行。

直到这时，江杳才将刚才的话语反复咀嚼，耳畔依旧响起对方的声音，心跳也逐渐加快。

只是这时的沈修砚已经回头，平静的神色根本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

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江杳抬眸看向窗外的景色，眼神中闪过的是挣扎与犹豫。

“等等。”察觉到不对劲，江杳回身问，“这里好像不是回去的路。”

“嗯。”

江杳攥住安全带，脱离路线的车辆让他有些心慌，他连忙问：“这是要去哪里？”

沈修砚并未回答，只沉默地继续行驶。

“我在问你……沈修砚，这是去哪里？”江杳询问得更加频繁。

“很快就到了。”沈修砚并不擅安抚，语气也显得僵硬，“没事，只是做个检查。”

江杳呼吸一滞，保持理智情绪的那根弦骤然崩断，他摇着头，难得有如此坚定的时刻。

江杳甚至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抗拒，拒绝的话就已经先一步说出口：“不……我不去！我不要检查！我没有病，也不需要看医生！”

身处泥泞却害怕救赎

“你们都觉得我有病……你们都这样觉得！”江杳手攥得更紧，淡粉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黑发青年瘦弱的脊背贴着车门，语气是无尽的防备与崩溃，几乎是大声地喊出了这句话。

或许是短时间内情绪起伏太过厉害，江杳本就敏感的内心根本无法承受这些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

江杳渴望被珍视，却讨厌被特殊对待，更加讨厌被人用其他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向自己。

尤其对方还是沈修砚。

尽管现在江杳说不明白自己究竟如何所想，但毋庸置疑的是，沈修砚曾是他追逐过的太阳。

太阳所散发出的温暖光亮可以落在大地上，不偏不倚的，也将会给予每一个渴望光亮的人些许暖色。

但如果这缕阳光因为渴望之人的特殊而偏爱的多落下一些暖意时，那样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在江杳心中，追逐并不代表爱慕，就如同神爱世人，却不该偏爱一人。

江杳从来没有将自己贴上“沈修砚所爱之人”的标签。

所以当沈修砚因为江杳“有病”而怜爱疼惜时，后者是很难去接受这个现实的。

又或许这是情绪失控病人的通病，越是问题严重，越不愿承认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

可能江杳也知道自己的身体零件出了问题，却倔强固执地不肯去承认。

即便沈修砚才剖白自己，表达爱意，依旧无法获取江杳的信任。

完全封闭的蚌壳为了不再被伤害，它们会将自己闭得更紧，不让人看见柔软的内里。

而仅凭释放善意想要看见蚌肉又是何其困难。

江杳现在只觉得惊慌，无助，他根本无法一下子去承受这些别人释放的巨大善意。

在冰冷与黑暗中待得太久，突然的光亮与温暖是会刺痛双眼，灼热皮肤的。

所以当一双干净的手伸过来，试图将久久深陷泥潭之人救出脱困时。

被困人的第一反应并非是向上求救，而是不可置信的逃避。

他们只会想：不可能的，怎么会有人愿意来救满身泥泞的自己呢？

之前都无人救我，所以现在也不该有人来救。

而这一切也都是自己的问题，才会被始终这样冷眼旁观。

救赎……什么是救赎？

本就深陷痛苦的人会越发悲观，还会试图用尖刺包裹自己，不肯让善良的人再靠近过来。

多么可悲，多么矛盾。

又多么的讽刺。

可能常人觉得有些荒谬。

但却是江杳眼下真实的想法。

江杳还在垂眸摇头，始终抗拒着旁人的安抚与靠近。

……

早在江杳带有哭腔的时候，沈修砚便急急打上转向临时停靠了车辆。

只是他并未打开车门的锁扣，目的也只是为了不让江杳情绪失控而乱跑。

车内的气氛很快就沉寂下来，但这股沉寂并不舒缓，而是一触即发的剑拔弩张。

须臾间，原本和缓下的情况便又坏了起来。

单看现在的状况，几乎难以想象车内两人才有过亲密接触。

即便功课做的再足，普通人与双相病人间仍旧存在双方难以理解的思想维度。

突如其来的崩溃与情绪低落，这在双相病人间其实是很常见的。

但作为普通人的沈修砚虽心有余力，却仍旧不能做到完全的理解。

在普通人眼中，江杳的反应是没有任何预兆的歇斯底里与崩溃。

仅仅因为偏离了原本的路线，仅仅因为是想让江杳变好。

在没有任何恶意的前提下，江杳却无差别地选择了仇视与疯狂的抵触。

可是分明之前众人在别墅那一晚，还有一名心理医生曾与江杳简单聊过天，那个时候还并没有如此。

怎么会这样……

沈修砚难得手足无措起来，一向冷静自持的清冷谪仙也有了无法应对的棘手状况。

当看见江杳收紧的指尖，沈修砚甚至想不顾一切去按住江杳的手并且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