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29)CP
距离四楼只剩下五六个阶梯,江从道拉住两边的围栏,只靠一条手臂用力,拖着整个身子向上缓慢移动,他不敢换气,生怕一口气松下去,就真的把命撂这了。
铁栏上生了锈,看起来从未被检修过,焊接处都裂了缝,像是稍一用力就会散架的样子。
这根摇摇欲坠的铁杆在勉强支撑了四五秒之后猝然断裂,江从道手中忽然没了着力点,向下一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根铁杆掉入楼梯的缝隙,在几秒之后听到一声“锵啷”的刺耳脆响,钢管砸在了地上。
那一下像是砸在他的心上,心脏漏了气,一片片塌了下去,再撑不起来。
他抬了抬眼,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家门,一滴泪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滚了出来,最终混入尘土。
江从道动了动嘴唇,沙哑的嗓音,像是漏了气的风箱。
“闻哥......开开门吧......”
我回不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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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
自从在肖闻那里睡过一夜之后,江从道在台上唱歌的时候便会有意无意地扫过那个最近的地方。
肖闻有时端着一杯酒,有时是一杯冰水,更多的情况下什么也没有。那个人从发型到穿着都一丝不苟,好像正在做一件正式而又庄重的事情。
但他不过是听了一个小时的歌。
在所有情感都浮于表面、交易而不是交心的酒吧里,混乱繁杂的人群中,肖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江从道从未见过他与别的任何人攀谈,久而久之他便觉得,肖闻不为除他之外的任何一样东西而来。
这不是自作多情,他曾问过肖闻最喜欢喝什么,后者有些茫然答道: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你可能不信,但看着你的时候......我尝不出酒的味道。”
怎么会尝不出呢?江从道想,有的入口是甜的,有的是酸的,还有苦的,辣的,滋味可太多了。但细究下去也有些道理,有些时候肖闻看着他的眼神太过热烈,他也会听不出自己按错了和弦。
再有时候他弹着琴,肖闻对着他抿唇笑了笑,江从道便觉得,那未绝的弦声晃悠悠地飘进了心里。
余波敲击着心房,并不猛烈,却曲折而绵长。
江从道原本说要离开这儿,但不知什么原因一拖再拖,且接受赏钱的频率越来越少,到后来干脆戴着手套全都不接,给王辛都愁出来了白头发,嚷嚷着要辞退他。
“你之前不是说离开这来着,怎么忽然就不想走了?”
“再等等。”
是在等什么呢?
他十八岁之前的人生像是泡在一潭泥水里,仇恨化成一道索,缠着勒着,阴魂不散将他向下拉拽,他以为自己会带着这条索烂在泥里,岸边却出现了一个人。
[我开了车,或许可以送你一程。]
他远远地看着,点了点头,眨了眨眼,觉得岸好像离自己又近了些。
江从道想等一等,或许等得时间够长,岸就会驮着那个男人漂过来,他也可以到岸上去。
不知是过了一个月还是多久,风山镇又下雨了,江从道再一次被困在了酒吧,因为和上一次相同的原因,但肖闻却迟迟都没有出现。
江从道坐在吧台,等到了将近十二点的时候,肖闻才神色匆匆地从门口跑了进来。
“抱歉,我来晚了。”
他的左手和额头在流血,江从道只看了一眼便跑进王辛休息用的房间,从里面拿出来两瓶酒精和几块纱布。
肖闻:“车子昨天被扎爆了胎,修车的地方也没有开门,我走着来,到楼梯口那摔了跤,还破相了。”
江从道拧开酒精盖子推到了肖闻的面前:
“淋雨了吗?”
“没有,我穿着雨衣。”
看见江从道皱着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脸上那点擦伤,肖闻便打趣道:
“日后要是留了疤,你是不是就对我没兴趣了?”
江从道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肖闻哑然失笑:“那我能理解成,你现在对我有兴趣吗?”
他将酒精倒在纱布上,擦了擦伤口,笑着皱了皱眉头,应当是有些痛。
江从道:“可以这么理解。”
肖闻有些意外,怔住几秒,弯了弯眉眼:
“那今晚可以让我送你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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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从道......”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江从道动了动手指,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别他妈睡了,江从道!拿钥匙,开门!”
这个声音和肖闻有点像,江从道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出手,掌心却被一块冰冷的铁板挡住无法向前。
闻哥为什么不给他开门呢......
心底没来由地涌上一股委屈,以前肖闻是会给他留门的,从没把他关在外面过。
他屈起手指敲了敲,下一秒铁门就“哐啷哐啷”地发出几声巨响,伴随着肖闻骂骂咧咧的声音:
“靠,你敲个屁啊!钥匙在你兜里,听着没,在你兜里!靠!”
江从道这会才算是醒了来,只不过钥匙不在他兜里,而是在他手里,因为沾了血一直打滑,掉地上几次了还没戳进去锁孔。
肖闻在门内听着叮叮当当的声响急得恨不得一脚把门踹烂,心道这人在床上倒是挺准的,偏偏在关键时候掉了链子。
约莫过了五分多钟,门终于打开,肖闻两手拽着江从道的衣领便把人拖了进来,三下五除二扒掉了他身上的衣服,方多米拿着个方形的透明箱子从里屋跑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打开放在了地上。
两人合力将江从道翻了个面,放下的时候太急,江从道的下巴在地上磕出了响,咬到了舌头哼哼了几声,肖闻没什么诚意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拿过地上的酒精便拧开了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