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140)

“这个家庭的每个成员都让我陌生，这就是我花了半辈子苦心经营的家庭吗？他们浪费我的时间，浪费我的精力，浪费我这么多年的奉献和牺牲！”胡秋说到这儿，情绪有些激动，声量也大了些。

但她随即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好一会儿才朝林岚露出一张笑脸。

“所以我逃了，以最快的速度逃了。连带着对那个家庭的厌恶。”

“到国外后，我先是留学，然后在当地找了份工作，生活很忙碌但很充实。我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是靠我自己努力得来的。”

“我沉浸在久违的自由和自我找寻中，忽略了他们，也许我是刻意忽略，因为只要远离他们，我就会忘记自己之前的失败，我的人生就是全新的。”

“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胡秋掏出一支烟，看了眼林岚又收了回去。

“没事，我不介意。”林岚知道，对于有些人来说，抽烟会让他们更放松，更愿意倾吐内心。

胡秋道谢，不再客气，掏出来一支点燃。

“抽烟也是我后来学会的，纾解压力很好。”她笑了笑。

“孩子需要被引导，而不是被抛弃。”胡秋吐出烟圈，连带着又是一股叹息，“我选择了最省力的方式，却害了我的孩子。”

“真正害了她的，或许是她的父亲。”林岚轻飘飘一句，却直指要害和本质。

眼圈泛红的胡秋愣在那里，眼里俱是迷惑和惶然。

人人都只会指责母亲的缺席，可无人在意始终在场的父亲却从未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他折断妻子的翅膀，无视女儿的成长。他在个人自由里如鱼得水的享受，还能够获得他人的包容与谅解，而他的妻子和女儿却要背负痛苦，茫然，妄自菲薄等各种负面压力。

不公平。

林岚 76:肖芸的真相

林岚采访完胡秋，回到报社，杂乱的办公室一片哗然和匆忙，气氛透着紧张和八卦的因子。

“怎么回事？”敏锐的林岚立马问邻桌张晓花。

“刚警察来了。”张晓花小声跟她通报，“去主编办公室聊了一下，然后联系到姜烨，把他带走了。”

林岚心中有不祥的感觉，她给陆瑶打去电话，那边忙音，挂断后，她径直去了主编办公室。

主编对着电脑，神色如常，不动如山，看起来跟平时一模一样。

“主编。”林岚喊了声。

主编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睛又转回屏幕，“什么事？”

“警察把姜烨带走了？为什么？”

主编看着电脑，手放在鼠标上移来移去，林岚知道，他摸鱼的时候就在玩蜘蛛纸牌。

“配合调查。”毫无情感的声音从屏幕后传过来。

“什么调查？”

主编又从屏幕后探出个脑袋，眼镜架在鼻梁上，眼睛从上方瞅过来。

“你都不知道，我哪儿知道。”

林岚走近，挨着主编办公桌站着，一句话不说，盯着位置上的他。

主编被看得难受，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有话就说。”

林岚俯下身子，胳膊肘抵着桌子，意味深长地问：“前几次黄志君来找事，让报社开了我，是你在领导跟前拦下的吧。”

主编不适应林岚如此亲切又友善的态度，撇了撇嘴：“你是我手底下的兵，你跑了谁给我干活。”

“据说你那时候压力挺大，我天天四处跑采访，人都见不着，报社里被我搅得七上八下，都是你出面平定人心，不让大家讲我小话。而且你口上说让我别再管舒童案子的内幕，但还是给了我极大的自主性……”

“打住打住。”林岚夸起来滔滔不绝，主编实在受不了了，打断她的话，“你究竟想要说什么？姜烨配合什么调查我真不知道，警方都保密的，你去问你那个刑警朋友吧。”

“不，我想说的是，当年舒童寄到报社的举报和证据，是主编你收的吧。”

林岚平静地抛出一句话，主编面色大变，他像是干了什么陈年坏事，被人突然翻了出来，一脸心虚，甚至心虚到略有些愠怒，脸颊憋得发红。

“主编，你那么挺我，甚至跟黄志君对抗，是不是因为对舒童的愧疚？”林岚的语气和缓，她并没有质问主编，而是终于理解主编的用心。

主编垂下头，许久淡淡道：“人啊，总是有身不由己的时候，那时候我确实没法帮她，但现在，我还是有了点能力，最重要的是。”

他笑了，“还不是因为有你在。”

林岚也眯起眼跟着呵呵两声，随之恢复正色：“姜烨是好人。”

毕竟被警察直接从报社带走，风评不佳，林岚担心这会影响姜烨的工作。

总编点了一下鼠标，长舒一口气，他的屏幕上跃动着纸牌胜利的画面。

“我知道，放心吧，他会逢凶化吉的，有你在嘛。”

审讯室内，气氛并不紧张。

姜烨好像知道自己要配合调查什么，反而一副轻松自若的样子。

“2018年，贺茂山和一家无良中介商产生矛盾，求助无门，是你替他发声撰写报道，这才让舆论和有关部门注意到他的事情，从而帮他解决了问题，对吧。当时的记者落款是姜烨。”

“之后，你就转战娱乐组，不再涉及社会议题的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嘛？”

姜烨笑了笑，“陆警官，这应该不关你的事吧。”

陆瑶又掏出一份文件，点了点，“在你帮贺茂山报道没几日，你家的华越连锁超市的总店，发生砸抢和骚扰顾客的事件，即便警察插手，也屡禁不止，这不仅影响到了华越超市的营业额，也影响到了口碑吧。我想，这应该算是一次报复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