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陷阱(123)
“央小姐,我过去接您?”
央仪最后在房子里走了一圈,确定没有东西遗落,她摇摇头:“不用,我打车就行了。”
徐叔震惊:“您是说您要来公司?”
央仪想了想:“是不方便吗?”
孟鹤鸣应该是很公私分明的人,如果实在不方便也没关系,她可以等中午。趁他休息的时候见上一面,约莫几分钟就行了,不会耽误他太久。
她正想着。
徐叔却转了语气:“您的话,应该没问题。这样吧,我帮您先跟秘书处预约。”
有徐叔作保,央仪如约进入公司。
她从前只知道孟家坐拥榕城最繁茂和最昂贵的地段,从没想过是如此巨大,站在徐徐上升的观景电梯里,他的产业帝国高楼粼起,一眼望不到头。
紧张只持续了几秒,在电梯抵达最高层的同时,央仪淡淡舒出一口气。
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到的时候孟鹤鸣还在开会,助理端来咖啡。平时只在公司的人自然没见过她,她能明显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带着好奇和试探。
大约是没见过她这么不像来谈公事的。
央仪笑了下,将碎发别到耳后。
四十分钟后,会议终于结束。
与那帮老古董周旋完,助理第一时间上来告知,央仪小姐来了。
男人翻阅文件的手有一瞬停顿,随后起身:“在办公室?”
“等了快四十分钟了。”助理点头。
众人眼见坐在首位的男人合上文件利落起身,有些面面相觑。
“孟总,那块地皮的开发方案等下——”
男人动作未停:“下午到我办公室谈。”
“经济论坛那边?”
“明天说。”
既如此,那他现在要去处理的事一定比这些更重要。没人再有胆量留下去,纷纷点头称是。
会议室大门开了又关,有人低声问:“是不是有贵客来了,听说这几天特首——”
“嘘,你管呢。”
从会议室回去只需要几分钟,从前没感觉,今天却觉得漫长。期间孟鹤鸣抬腕看了数次表,若不是面色仍旧镇定,助理都要替这段短暂的回程路焦急起来了。
推开门,他一眼便看到安静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她今天很素,没搭任何首饰,却也是因为这份素净,更显得五官精细漂亮,挑不出错来。
她安静坐在那。
手边那杯没动的咖啡已经彻底冷了。
“换一杯进来。”孟鹤鸣不高兴地说。
他的情绪很淡,连不高兴也不会表现太多。不过只要有那么一点外倾,助理便立马警铃大作。
提着一口气,助理打算好好数落一下秘书办那几个不懂事的。
还没转身,沙发上坐着的女人温和地笑了下,摇头:“不用,我不喝。”
“那您想要点什么别的?”
“什么都不需要,可以把孟总借给我十分钟吗?”她好脾气地商量。
这种事当然不是在和他商量。
助理很有自知之明,赶忙弓身退出,替他们带上了门。
他的办公室让人感觉低奢却冷清,唯有一株琴叶榕展现着鲜活色调。和他这个人一样,给人感觉心思难猜,太过云遮雾绕了。正如此刻他在对面坐下,闭口不谈昨夜的争执,也不问今天来做什么,只是淡淡关心她:
“昨晚睡得还好?”
央仪说嗯。
他又说:“在这等我半小时,一会陪你吃饭。”
说着,他便提起座机听筒,像是要让助理预约餐厅。
央仪起身,按住他的手:“我不吃。”
心中腾出某种不安,被她按住的手不自然地僵了一瞬,孟鹤鸣抬眼:“是有事?”
她很快将手收了回去,转身,从随身的手提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展平,面向他摆在桌面上。
认真地看着他:“孟鹤鸣,我想结束这份合约。”
合约。
他们之间的合约只有最初的那一份。
不用看,孟鹤鸣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那股不安化作实质,很重地敲击他的胸腔。他从未尝过这等滋味,迷惑,不解,颓败,震怒,这里面有好些情绪他近些年已经不会再产出,忽得涌作一股不断作乱。
有好半晌,他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最后,只能怀疑是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他喉结微动。
央仪望着他,清晰地重复说:“你应该听清楚了,我是说我想提出解约。”
一定是昨天哭太多,今天情绪稳定得异乎寻常。
央仪想,这也是好事,免得在他面前失态。
她用手指指出其中一行:“合约上没说只有你有权利提出解约。”
很久以前她说过——“万一我出息了呢。”
没想到在弱势地位那么久,她还真的出息了一回。
央仪想笑,笑意到嘴边变成了很轻的抿一抿。
太高估自己了,果真到这个时候还是很难笑得漂亮。
她看到男人沉静的脸上有她看不懂的情绪淌过。
握着听筒的手一松,他确认:“你是在讲分手?”
分手?
也行,怎么理解都行。
到底是孟鹤鸣,挺给她体面的。
明明只是金钱关系的开端,他却用了“分手”这样让他们显得平等的词。
央仪笑了下:“嗯,分手。”
男人没接话,从手边抽屉摸出一盒烟。敲开金属壳,偏头点燃了一根。嗓音在雾气之后,仍有往日的云淡风轻:“还是为了他?”
转来转去他都很在意这件事。
央仪想,大概这就是他们关系走入死胡同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