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又被气笑了吗(7)
陆蔓听他唤出口的,竟是,“阿父,救命。”
蒙面窃贼,难道是百年世家纪府之子!
纪勇男将纪子辉从地上扶起来,“殿下,这是何意?”
陆蔓只怕其中存了误会,耐心解释道,“我与郎君在西河直街偶遇商队,见令郎从民宅院墙翻出,状是行窃。纪郎尊口难开,我只能带回兆尹审问。”
纪子辉摸了把泪眼,“王妃殿下一见面就喊打喊罚,还无凭无据指认纪某。纪某身为儿郎,吃些拳头倒无妨,但我纪家清名可不容殿下随意污蔑。”
纪子辉此刻立在太极殿上,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匪气,说起话来斯斯文文、头头是道,与一般世族儿郎无异,让陆蔓自己都不禁生疑,
“惩其未犯,防其未然。光天化日之下,纪郎蒙面翻墙,勿怪我怀疑。况且,纪郎若是问心无愧,我质问于你时,何故支支吾吾,避而不谈。”
“纪某不言,自然有纪某的理由。”
纪子辉朝纪勇男作揖道,
“还请阿父降罪。阿父戍边经年未归,儿心里记挂,从昭玄寺请了一尊佛像庇佑。儿晓得,阿父和纪家叔伯素来厌恶怪力乱神,儿便想在阿父归府前,偷偷将佛像藏于纪家别院。哪晓得,一片苦心,竟叫王妃视作窃贼。”
纪子辉越说越愤慨,一席话毕,眼眶通红。
陆蔓见他情真意切,心里嘀咕着,也渐渐没了底气。莫不是她真的看走眼?纪家满门忠烈,似乎确实做不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看着儿子八尺儿郎,被冤枉得在人前泫然欲泣,纪勇男早已软了耳根,拍着纪子辉的肩头,敷衍训了几句“迷信误事”云云,便明显不悦的看向陆蔓,
“犬子年岁尚浅,许是平素跟着营里将士习了武艺,想试试身手,叫殿下看了笑话。只是,纪府毕竟是一等郡公府,亲族门生何需行偷窃之事?殿下无论如何,也不该寻着由头污蔑纪府。”
“我没有诚心污蔑……”
陆蔓被纪勇男一呛,竟百口莫辩,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崇敬纪大将军,满心希望纪府家门昌盛;但此刻纪大将军却防奸佞一般防着她,叫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沉默间,眼前压来一道阴影,
“大将军消气,是本王错怪了纪常侍。”
李挽虚虚挡在她和纪家父子之间,
“不过,常侍这玩闹的习性可不好,若哪天行差踏错,偷了不该偷的东西,那纪家世代功勋,真就毁于一旦了。你说是吗,大将军?”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不紧不慢,甚至还带着笑意,但回荡在穷极开阔的大殿上,却莫名有种高高在上的威严。
纪勇男如何听不出他的威胁?当即严肃下神情,“王爷此言何意!”
李挽慢悠悠挑起唇角,
“俭以养德。纪家泼天富贵来的太容易,本王怕常侍染上劣习。”
他冲李昀笑笑,
“不过将军无需担心,本王已经着人草拟奏章,趁着今次镇远军班师,军饷恩赏,该削削了。”
削军饷?
“李挽……你……”
纪勇男面目通红,生生咽下一口恶气,
“王爷是在说笑吧,镇远军可是大捷回朝,哪有不赏的道理!”
“当赏的自然该赏,只是不当赏的……”
李挽没有说下去。
他向着纪家父子仰起下颌,太极殿的金壁投下刺目的金光,照在他眉宇乌发间,他一张脸灼目生光,好像是来人间执法的索命阎罗。
争执间,一道宫人的声音在殿后响起,
“宣太后懿旨,请陛下和豫章王夫妇移步永寿殿家宴。”
第005章 平城薛氏(一)
李挽目光寻着纪勇男,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皇嫂召见得真是时候。”
今日是李挽陆蔓新婚进宫的日子,纪勇男再不知规矩,也不敢在太后面前造次,遂冷喝一声,拂袖而去。
但陆蔓哪里还管什么新婚不新婚,一心只觉得这事不该就此打住。
她跟着李挽出了太极殿,一路小跑穿过甬道,终于在永寿殿前追上李挽。
“郎君,纪常侍的事,这便算了?”陆蔓的声音微喘。
李挽停下脚步,有些好笑的回身看来,“那夫人打算作何?”
陆蔓被他问得愣在原地。
她也不知该当如何。
她对纪府确实有私心,不愿严查到底。
但若就此作罢,她又不放心。
不甘心。
小娘子将疑虑都写在脸上,李挽如何能瞧不出来,眼波轻轻晃了晃,再提步时,明显放慢了步速,
“放心吧。做贼者,必有心虚之时。”
“哦,”陆蔓懵懵懂懂,“可是……”
她还想问些什么,却听永寿殿正堂里传出一道成熟女声,
“挽弟,弟妹,快进来。”
抬眼看去,殿内香烟轻绕,年轻的太后坐于上首席案前,粉面微扬,杏眼含光,引颈望来时,真叫顾盼生姿。
没想到是位如此貌美的女娘,看上去也就比陆蔓长个十岁左右。
这与她想象中的太后完全不同,懵懵怔怔间,便已走进正堂。
永寿殿小巧精致,内里藏珠纳玉,极尽奢华。
白玉吊顶,金砖砌墙;香炭充盈室内,龙纹窗扉虚掩,吹进缕缕春风。
太后坐立在金丝楠木矮榻上,一袭靛蓝浮光锦的曲裾长袍,被金碧辉煌的屋堂映照得流光溢彩,长白狐长绒毯子披在臂弯,满头乌丝坠了千百金花钿。
虽华贵得不能逼视,却并不让人生厌;反而因为额头被金光照亮,多了几分肃穆周正,晃然好像那慈蔼的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