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亲战争(100)

我热泪盈眶。

原来我是一个仁慈的人吗？

我还以为自己的墓志铭上会被刻着“自大”和“残忍”，遗臭万年，因为我挑起了战争，让无数的人流离失所，因为我的疏忽，我妹妹命丧断头台，因为我的倔强，我的挚友谢郑葬身火海……谢奕、舅舅、掩护我撤退的那两位骑士…太多人在为我献出他们的生命。

我想回报他们。

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扫视一圈，贵族们被说动了，但顾虑仍然存在。

“我会在奔流城面向所有居民发表演讲，询问大家的意见。”我道。

罗柏的视角

无数次，我陪在罗兰身边，静候他发表演讲。

与以往被鲜花和骄阳簇拥不同，这一次，细雨绵绵，落在我们的肩头。

“奔流城的子民，”罗兰的笑容仍然那么明媚，“我，罗兰，再次想对你们说说心里话。”

“这场战争已经打了太久。战争开始前，我还是个会和父亲闹别扭的无知男孩，现在，我都成叔叔辈了，你们中的很多人，以前还是孩子，现在都要比我高了。”

“我常常在想，我得到了什么，”罗兰摘下皇冠，捧在手里，面容疲倦，眼神落寞，“我又失去了什么？我失去了十几年的时光，我失去了父亲，妹妹，朋友……和得到的一顶金帽子和一项头衔，一声‘陛下’相比，失去的东西太多，太宝贵了。我知道，你们有的失去了父母，有的失去了子女，有的失去了爱人……我们不断地失去，直到我们闭眼陷入长眠 ”

罗兰看向我：“真的值得吗？”

他又看向其他人：“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追随罗兰皇帝陛下，牺牲一切都值得。”有人呼喊。

罗兰苦笑：“作为你们的皇帝，我自知不称职，我既无才能又不品德……”

罗兰又看向我，这次他的眼神里不是迷茫，而是温柔：“而且我也无法为你们带来一位继承人。”

“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庇护你们的福祉。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让我们能结束这场战争。我的表妹，我们的朱姝公主，被法洛林人背叛，被他们围困，危在旦夕。如果她被杀害，法洛林人会更加肆无忌惮，我们的处境会比畜牲更不如。”

“我深知，朱姝带领北国人，给我们带来了沉重的灾难。我们的家园毁于一旦，我们的粮食付之一炬。我不奢求你们能原谅她，因为她的确罪无可恕，但是，请为你们的下一代着想，那些年幼的孩子，可怜的孩子，他们不应该在战火中长大。援救朱姝，是结束战争最好的契机，两个皇位继承人，联合起来，将外敌从我们的土地上赶走，还有比这更能彰显团结和睦的举措吗？”

男女老少皆动容。母亲以头纱裹住孩子的头，遮雨，亲吻他的额头。

“如果朱姝公主忘恩负义怎么办？”有人质疑。

“她只能和我们合作，她一个人无法与法洛林人抗衡。”罗兰道。

眼见群众顾虑重重，我站在罗兰身边，庄严宣誓：“无论如何，我们都能死守天险，守住南境。我以名义起誓，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让敌军进犯。如果敌军想要进入南境，他们一定是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朱姝的视角

该死的法洛林人！

我们被围堵在一座小城镇里，几乎弹尽粮绝。

我的士兵连老鼠都捉完了，开始煮皮甲吃。

“王后殿下。”士兵为我端上来煮的马肉。

“你们吃吧。”我微笑着拒绝。

我坐在一处断壁上，抬头仰望星空。璀璨的星辰闪烁在薄纱般的云间，令我觉得自己如此渺小。我花了太多时间来审视地平线，警惕任何敌军突袭的迹象，却忽视了天空。

我摩挲着指间的红宝石戒指，思考自己是否已经走到末路了。

奇妙的是，除了些许的遗憾，我心里满是平静。

这一切真的应该结束了。

就像死者临走前那般，我也开始走马灯般地回忆自己的一生。

我想起父皇在走廊上抱着我，旋转一圈，我的裙摆像蝴蝶的翅膀。他亲吻我的脸颊，唤我为他的继承人。我想起众人对我点头哈腰。我想起罗兰兄妹的母亲以“女巫”之名被处死。我想起自己如何帮助父皇逃脱，如何接受众人宣誓，如何成为北国的王后，如何被南国人赶出威斯敏……

为什么？我明明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我想要一个答案。

我现在心里没有怨恨，只有疑问。

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呢？

“王后殿下，只怕我们撑不过今晚了。”部下来报。

我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毒药，过了好一会儿，道：“投降吧。你们的家人会筹钱赎回你们。”

而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表兄妹重逢

朱姝的视角

我的部下死不投降。

“北国人只有战死的，没有被俘虏的。我们为王后您、为王子殿下的前途为战，怎么能够退缩？”他们告诉我。

我缓缓道：“可是……我一直不受你们爱戴，何必为我陪葬呢？你们还有妻子孩子，他们都在等你们回去。”

“王后殿下，我们不爱您，是因为您不爱我们。但此刻是忠义问题。我们不能退缩。我们知道，法洛林人很可能威胁我们的家园，我们不允许任何人践踏我们纯洁美丽的故乡。”

我想起母亲告诉过我的话，只有爱别人，别人才会爱你。

我似乎已经走错路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