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树(87)
听到这梁树隔着人群望向贺山,心里跟酸菜泡发酵了似的,从胃里一直酸到胳膊腿。
贺山这会变得有点笨嘴拙舌,只是跟着人群搭腔几句。他显然还不太适应被人们当成话题的中心。
人群的话从贺山又绕到了贺山早死的父亲,唏嘘了一会,重新绕回了贺山身上。
眼尖的人看着旁边坐着的李既欢,起了个头:“欢欢,你和小山的事什么时候能落实啊。”
李既欢就跟早料到了有这么一问似的,满不在乎地笑笑:“陈姨,别取笑我了,我脸皮薄呢。”
梁树听得心里不太舒服。
李既欢看见梁树的表情,友好地朝他笑笑。后者没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僵硬地露出一个笑,接着转过了头。
“你俩也是,都多大了,定好的事还拖着,我们都盼了好久了。欢欢也是个能干的,小山,赶紧把姑娘抓牢啊。你们先成家,再立业,在大城市里也好互相有个伴嘛。”
梁树低着头玩手机,尽力让自己不去注意到他们的对话。
但实在没法忽视,贺山的声音跟利刃似的劈进他脑子里,劈得他大脑的电路都给断了:“刘姨,我跟她正商量着呢。”说着干巴巴笑了两声。
刘姨不明白他俩是商量着不当回事,就当小年轻在害羞,也跟着笑笑:“行吧,你们年轻人有想法。还是得趁着年轻赶紧把孩子给生了,不然年龄一到,生个孩子跟去了一遭鬼门关似的,什么病都得跟着来。”
旁边有人附和:“对啊,我听老孙家儿媳妇就是,仗着年轻想多玩两年,这会三四十了想生孩子,难受得很。他们年轻人又不像我们天天在地里干着活,吃的又是打了激素的东西,身体能好么……”
“这会还有点精力能帮着带点孩子,要再老两岁,我们这种老胳膊老腿的,连地都下不了,哪有精力管小毛孩,年轻人的压力不就更大了。”
梁树听着刺耳,没忍住瞥了贺山一眼。后者还在人群堆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不是,这催婚也太离谱了。
哪有按着人的头一个劲往人脑子里灌这种想法的的,更可气的是这两人都跟木头似的没点反应。
贺山和李既欢两人嘴巴闭得比什么都紧,一个站那头,一个坐这头,看着真有点痴男怨女的意思。
搞得自己跟小三似的。
梁树挺不满意拎着手机凑过去拍拍贺山肩膀,顺势把人从人群里往外拉了点,想说点什么又顾忌旁边有人,再压着声多少也会被别人听见。
最终只是盯着他眼睛看了半晌,说了句:“我去睡会,晚点来替你。”
贺山点点头。
梁树又看了他一眼,转身朝里屋走。
身后传来谈话声。
“小山,你朋友还挺仗义,每天忙上忙下累的,回头好好感谢他啊。出门在外朋友多,是对的。”
贺山闷闷地应声:“嗯,他刚好放假……”
梁树本来心里发闷,想了会有的没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想着就当睡个午觉,到点了就自然醒,就没定闹钟。
也没人来叫他,一觉醒来从门缝往外看,一片黑黢黢的。
梁树睡得有点发热,缓了会翻身起来,摸过枕头边的手机一看,十点半。
居然睡了快六个小时。
别的不说,昼夜颠倒的能力倒是无师自通。
打了个呵欠,走两步就看见白莹莹的光,跟冰块似的砸梁树心里。
白天的人走光了,就剩李既欢和贺山坐里面。两人坐一边,面对面聊上了。只不过声音特小,梁树站门口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听见。
他脑子一抽就幻视当初方英硬生生地把他俩凑一对的那回。那回自己迟钝,光顾着往嘴里塞东西,没注意到饭桌上的气氛不对味。
再咂摸一下,贺山跟李既欢尴尬得快给墙壁破一个洞。
这会他俩看着倒是和谐,要不小说里怎么老写经历了生死,两人能更进一步呢。
梁树自己想着这话都挺无语,他知道这会谁来安慰贺山都是天经地义的,没道理把李既欢一个人单单拎出来。
但架不住白天那些人老说,他俩还一个劲地打哈哈,就怕把话挑明白了。
梁树知道这的人挺传统,但总觉着没必要非得话里话外都跟另一个人绑在一起,就直说自己不结婚了能要人命么。
梁树站门口,头一次觉着自己像个局外人一样,所有人都在把他跟贺山的关系撇得清清楚楚。
之前自己占的那地儿,重新又摆上了跟木偶似的李既欢。
贺山先抬头看见了他,接着李既欢也抬头。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从凳子上起来:“山哥,那我就先走了,明天再来帮忙。”
“行,谢谢你了。”贺山起身就把人送到门口,看着她走远了没影儿了,才转头看回来。
梁树还是那个姿势站门口,手揣兜里,一动不动地盯着贺山,像要把人盯出个窟窿来。
磕头
贺山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梁树在思考什么,无非是白天那点事,心里不乐意了。
但邻里乡亲的也是好心,贺山没立场去指责他们。
他和李既欢这名头,一方面帮李既欢挡了那些说她一把年纪了还没对象的恶意,一方面也是在帮贺山挡闲话。
要是让别人知道他和梁树是一对,光唾沫星子就得把他们淹死,更别说安安生生地把方英的葬礼走完。
说不准别人知道了后,清明上坟路过方英坟墓都得说上两句有的没的。
方英丛生到死都在这地儿,一辈子要强惯了,没道理让人走了还得被人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