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记糖水铺(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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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风凉,为了引蛇出洞,方便崔瑄他们捉人,沈朝盈在暮鼓之后趁夜出门了。
今夜阴沉沉的,惨淡的月光投在地上,将树影拉得老长。街边的树枝掉光了叶子,像秃了头的老叟,只剩枯皱的表皮,微微佝偻着身,沉默注视着大地,说不出的凄冷。
饶是提前与尹县尉沟通过流程,安排好了人,她只需要保持镇定,走向目的地即可,
但在这种氛围的烘托下,身后渐渐响起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沈朝盈还是提起了一口气。
隔壁街道传来敲更人拉长声的调子,勤勤恳恳地敲着锣,沈朝盈闪身往更小的一条巷子里拐了进去。
快走至出口处,她停下脚步,静候来人。
意想中脚步声如约而至,逐渐清晰...
来了。
沈朝盈深吸一口气,转身,
惊讶:“胡郎君,怎么是你?”
衙役长胡斌点头:“沈小娘子,那凶徒察觉不对,半路跑了,我们的人已经去追了。”
“跑了?刚才明明还......”
沈朝盈想了想,自己似乎太紧张了,现在回想起来,从进入巷子以后,那脚步声就消失了。
她不免懊恼:“可是我太过紧张,打草惊蛇了?”
胡斌还没说话,崔瑄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与女郎无关,是我们急于求成,考虑欠周全了。”
这桩案子受到京兆府的关照,收网当日,他自然也要来看看,没想到又出了岔子。
长安最近生乱,一个女郎家,大晚上单独出门,还放着隔壁平坦宽阔的大道不走,专挑这种小巷子......下套下得太明显。
崔瑄今天刚知道的时候,就觉得要失手,此刻看一眼安排这些的尹县丞,他不过是被别的事绊住了脚,放心交给他们,就
尹县丞讪讪称是。
眼下既然打草惊蛇,也不好再继续布网了,先将人抓起来才是。
只是过不多久,衙役们匆匆回来,在这秋夜力跑得满身是汗:“小崔大人!尹县丞!”
“人呢?”
“大人!那凶徒...那凶徒会轻功。”他们没追上。
那凶徒竟然会轻功,来路并不寻常,至少不是表面上的货郎这般简单。
这直接推翻了他之前的猜测。
沈朝盈亦是蹙眉。
“女郎今夜辛苦了。较之常人,女郎已是胆识过人,不必自责。”
分别前,崔瑄让胡斌送人回去,并亲自宽慰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次日,沈朝盈休息了一天没摆摊,等到第三日重新去摆摊时,就听闻了花五娘的死讯。
沈朝盈怔住。
原来就在那晚,凶徒换了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县衙的人离开后,潜进了花家。
而花五娘父母双亡,堂叔伯们住得都远,素日只有一个妹妹作伴,根本不是凶徒的对手。
究竟是什么缘故,让凶徒在被差点被捉拿的当日冒着莫大的风险也要顶风作案?
有某种猜测在沈朝盈心中隐隐成型。
......
县衙里弥漫着焦灼,氛围感染了每一个人,凡路过廨房的,都大气不敢出。
崔瑄写下四桩命案的日期,其中孟大娘与陶七娘之死隔了三月,剩下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
凶徒越来越着急,是想完成什么,不惜冒着风险也要在那日再杀一人?
“小崔大人。”
崔瑄抬眼,是樊承将沈朝盈带了进来,神情严肃。
他刚刚走神,甚至没听见敲门声。
“女郎有事?”
他整理好思绪,肃然回视。
沈朝盈开门见山,“小崔大人,儿似乎发现了凶徒杀人的规律。”
便解了他为何一定要在那日杀一人之惑。
“大人请看。”
她悬腕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递过。
崔瑄扫过,“这是...案发时日。”
“是,儿本来是猜测,只知道大概的日期,便细问了胡郎君。”
沈朝盈跪坐在他对面,娓娓道出自己的猜设,“阴阳为之愆度,七曜为之盈缩。五月为火,孟大娘遇害当日,恰是火月火日。八月为土,陶七娘遇害之日,又是土月土日......”
九月属金,而对方蹲了她这么久,昨日,正好是水月的第一个水日。
要等下一个水日,又得七日后。
或许是清楚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对方才尤为着急。
竟然是五行。
崔瑄眼前仿佛豁然开朗。
那他的下一个目标?
木日看起来似乎暂时是缺少的。
崔瑄忽然想起万年县的另一桩失踪案来,自今年四月以来,一直没找到失踪女子,家人都以为对方是和情郎私奔了。
但......四月属木。
凶徒的某种“仪式”,是否已经快要大功告成了?
告辞之前,崔瑄看一眼面色瞧着没什么异常的沈朝盈,温声道:“花娘子之死,与女郎无关,是某等办案不力,失了先机。”
沈朝盈垂眼,福一福身。
走在回去路上,沈朝盈不禁在想从昨天就一直缠着自己的心事。
若是他们没暴露,花五娘就不会死。
她问衙门的人,为什么凶徒这么迅速这么巧就盯上了花五娘,衙役说是花五娘大半夜偷偷与邻居私会,从巷子后门钻回家时,被窜逃等待时机的凶徒盯上。
若按她那种猜想,凶徒急着完成某种仪式,自然冒着危险也不愿放过这机会。
沈朝盈心情复杂。
这人虽然爱嚼舌根,欺软怕硬,她不怎么喜欢是一回事,但真叫她知道人死了,心里还是会有又空又胀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