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挽明月(91)
火光摇曳映在他如玉雕刻的面庞上,光影明灭。
说这话时,他脸上收敛了随心随性的笑意,还是那副面容,闻悦却是真真切切有种奇异感。
往日少湙张扬随心所欲,毒舌凌厉,事事都是漫不经心的态度,说起话来就是欠揍的模样,她也总会下意识忽略掉他们之间年龄的鸿沟,当做同龄人一般跟他吵,跟他闹。
细细算来,她连少湙岁数零头都不到!
她眼神瞬间怪异起来。
少湙红色的衣裳和“噼里啪啦”燃烧得正旺的火簇相融,身影随之摇晃模糊,语气平静说这话时,整个人竟然有种模糊飘渺之感,好似跨过了万年之久的时间长河,从上古时期走到了这里。
“你有什么憾事吗,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还能帮圆满。”
少湙双腿张开,坐姿极其豪迈,手撑在腿上支着下颌,偏头问道。
闻悦眨眨眼,从她脑海里奇奇怪怪的想法里抽丝剥茧出来。
“我啊,还真有三件憾事,”她伸出三根指头在空中晃了晃,“其一,灵根被毁,修为被废,终身只能做一个使不出剑意的剑修;其二,除我之外,家族满门被屠,却连贼人身份都不知;其三嘛……”
闻悦顿了下,“其一是改不了,哪怕你是神剑剑灵也弥补不了我这遗憾,其二目前而言有了新变数,结果尚未可知。”
说着,她煞有介事点点头。
“那其三呢?”少湙问。
“其三,我不想说,”闻悦眼神黯了下来,声音低落不少,“实在是晦气,不过可以肯定,你无法帮我。”
……其三便是她注定短命罢了。
那种毒,已经开始侵蚀她的记忆了,可没有人看得出她中毒已深,更别说辨认出是哪种毒药、该如何解毒。
但这也不奇怪t,毕竟她自己有时候都快忘了中毒之事了,不是么?她只知道,她恐怕没几年好活了。
“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无法帮你?”少湙明显不认可她最后的说辞。
“因为……”闻悦头脑飞速运转,想着该编什么样理由来糊弄他,下一秒脖子上的葫芦挂坠再次滚烫,烫到似乎可以化开她的嫉肌肤。
她惊呼一声,连忙扯了下来。
“怎么了?”
少湙身影闪现在她身旁。
“你快帮我看看,我的白玉葫芦是出什么问题了。”
闻悦抬手塞到少湙掌中。
拇指大的白玉烫得不正常,里面的团团黑色更明显了。
他反复摩挲着,“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他上次就想问了,但被打断了,后来也就忘了这茬事。
闻悦如实回答,“是我娘亲,”
少湙挑眉,神色略微怪异,垂眸就对上了她澄澈无辜的瞳眸。
“的骨灰。”闻悦眼睛眨巴眨巴,咽了口唾沫,慢悠悠补上没说完的话。
“不会混入是有妖气吧?”
她不确定猜测道,毕竟异事不是灵气就是妖气引起。
“没有妖气波动。”少湙摇头。
“是在庆延地界才出现发烫的情况吗?”
闻悦努力回想,“不是,之前我一个人时,它有几次隐隐有温度变化,我没太在意。是在后山找到李舒羡后,它才有三次突然烫得吓人。”
少湙不做声,手中盘着玉葫芦,丝丝缕缕的灵气注入,很快逼人的温度降了下来。
他还给闻悦,“先带着,不用管它。”
“哦哦。”闻悦拨弄着头发,很快就重新系在脖子上。
是娘亲的骨灰在发烫吗?难道娘亲在天之灵显灵了,再保佑她?
闻悦想不通。
接下来几天,葫芦发烫的频率大大增加,闻悦他们也慢慢发现了其中规律,每当他们向北走时,葫芦就泛红发烫;往西走时,葫芦就纹丝不动。
这葫芦是在指引她往某个方向走?
闻悦不解,依旧朝着北走。
葫芦发烫时的灼烧感越来越盛,她也总是莫名心头蔓延起一股没有由来的恐慌。
明明已是深秋时节,天气转凉,她四肢百骸间却时常浮出燥热、密密麻麻的痒意,少湙也看不出所以然,每次只能渡入些灵力替她缓解症状。
可只是杯水车薪。
闻悦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路就会突然觉得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在说话,在呼喊她,朦朦胧胧的,似天外来音。但凝神再去听,缺什么都没有,好像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在夜深人静之时,这种感觉尤为明显,扰得她根本无法好好休息,神经都快衰弱了。
安神汤喝了没用,甚至灵力都起不了太大的效用。
闻悦大概猜出是体内潜伏的毒发作了,之前十几年这毒除了搅得她记性不好外,身体没有其他任何不适之处,因此她几乎都快要这回事。
没想到发作起来竟是如此来势汹汹……
*
无方城……来无方城……
闻悦……来……来无方城……
雌雄莫辨的沙哑模糊的声音如魔音绕耳,避无可避在闻悦识海里回想,将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想要质问是谁在装神弄鬼,可发不出一丝声响,只得以一个极其屈辱的姿势跪在地上,慢慢等意识涣散……
夜风微凉,托着细润无声的夜露从窗户缝隙潜入,轻轻覆在闻悦紧蹙的眉头上。
她手死死抓住被褥,双唇无意识紧咬着,直到唇色发白都毫无知觉般,额间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淌。
“闻悦,你怎么了?醒醒!”
少湙正靠着窗杦小憩,听到屋内的闻悦的闷哼声倏地睁眼,绕过屏风坐在床头,手贴在她额头上感受体温,没有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