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卿(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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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刚刚走过的路，这次阿沅清醒地踏入了云崖馆的正厅，太后身穿深紫色团寿缎子宫装，端坐于正首，四周侍立的人屏息敛气，要多小心有多小心。

阿沅和荀蕙规规矩矩地跪下，太后问什么就老老实实回答什么，乖顺得像两只小兔子。

最后，阿沅仰望太后，温和地问道：“太后，臣女的春姑姑和蕊儿怎么都不见，她们可有什么不测？”

太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都叫什么事啊！

看着身前一张巴掌小脸煞白，眼神彷徨不安又带着些茫然的阿沅，太后可说不出“那春姑姑和蕊儿都是皇上安排你爬龙床的人，你有空担心她们，不如担心自己吧”这种话。

早在阿沅到之前，她已经把言公公、春姑姑还有蕊儿都分别审完了，三人口供一致，今日之事的确是梁帝的安排。

春姑姑和蕊儿负责将阿沅弄到这里，春姑姑布置房间，点香，等蕊儿去报信后离开，言公公将梁帝请过去，然后算着时间，等阿沅扑上去的时候就和蕊儿上演一出戏，把脏水扣到阿沅头上。

不光如此，梁帝还故意召见人家父亲，让他亲眼所见爱女做下这等丑事的现场，其心可诛！

可现在人从颜沅凝变成了颜听姝，而且画面比梁帝原本想的还要不堪，毕竟原本的计划里，只要阿沅扑过来，是她蓄意勾引就够了，没想到梁帝自己没忍住，在太后和臣子面前上演了一出活春宫，三人谁也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蕊儿说看见春姑姑把人放在床上，她就去找言公公了。

言公公说得了蕊儿姑娘的信，就进去端茶了，然后遵照皇上的旨意，掐着时间和蕊儿演戏就好了。

春姑姑说看见蕊儿出去，她燃了香，关好门就在楼下守了，蕊儿禀告完言公公就回来和她在一起，没分开过。

三人彼此作证，当真是一点毛病也没有。

现在阿沅的话也从侧面印证了那三人的说辞，太后没想到活到这岁数，还要对个小姑娘愧疚，她实在无话可说，摆摆手让阿沅和荀蕙先下去，她看着心烦。

偏偏阿沅还不走：“臣女听说家父也来了，臣女斗胆想见见父亲，请太后恩准？”

她这么一问，太后更糟心，本就理亏暗算了人家，现在偷鸡不成，还把颜正给气吐血了，这让她怎么给颜家人交代。

“你大病初愈，先回去，一会儿哀家会安排你们见面的。”太后温言相劝，虽然知道这件事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是能瞒一时先瞒一时，什么事也得等颜正醒了再说，更何况梁帝和颜听姝那个德行...太后想想就恶心。

阿沅懂得见好就收，听这话茬父亲可能就是气着了，并无大碍，而且有姜太医在，她放心。

刚刚带头查抄阿沅住处的嬷嬷此时回来了，踏着小碎步来到太后身侧，背手附耳说了几句话。

太后眸光沉了沉，阿沅心里生出几分不详的预感，她的屋子一直都是蕊儿负责打扫的，若是被她偷偷放了什么东西也不是不可能。

“那个叫什么翠儿的，醒了没？醒了就带上来。”太后道。

翠儿是服侍颜听姝的宫女，阿沅还不知道当时屋子还有一人，那个晕倒在屏风下面的人就是翠儿。

阿沅想留下来听听怎么回事，却被太后撵走了。

阿沅只得跟荀蕙一道回去兰藻居等消息，荀蕙想留下来陪她，阿沅却担心事情出现变数，不想连累旁人，拒绝了她的好意。

此时屋里到处都是被人翻找的痕迹，所有下人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阿沅看这光景心烦，出来在石阶上坐了，小巧的下巴戳在膝盖上，如花瓣般的裙摆散在脚边。

这兰藻居本就是极为幽静淡泊之所，院内古树松柏绿荫成盖，阳光从密密的松柏枝叶缝隙中漏下来，一柱柱光线里，依稀看见金色的尘土漂浮的在半空中，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止，一种莫大的孤独与绝望随着松香飘散开来。

若是父亲一直醒不过来怎么办？

要是颜听姝真的是自愿的怎么办？

要是太后追究颜家的责任怎么办？

太多的问题几乎快要撑爆了阿沅的脑袋，所有不好的结果沿着每一种可能无限延伸，她明知不能再深想，却又不受控制却设想各种最差的结果。

仿佛跟真的一样，每一次绝望和无力都令她感同身受，就像溺水之人，徒劳挣扎只会越陷越深，她眼里的光芒渐渐被一片阴暗所吞噬。

她无力挣脱，倍感压抑。

就在此时，一道脚步声如不速之客硬闯进脑海中，阿沅抬起头，朦胧的视线中，只见一道人影逆光而来，深邃的五官轮廓随着光柱的变化倏明倏暗，不似凡人。

那一刻，她似乎闻到了寺庙烧香的味道。

如虔诚的信徒终于找到可以渡她脱离苦海的佛祖，恐惧与不安如退潮般顷刻散去，有一双坚实有力的手将她从暗潮中拉了出来，新鲜的空气混合中松叶的清香，涌入了肺腑。

“谁惹你哭了？”

清越动听的声音如吹过雪峰的风，卷走了浓重的白雾，阿沅失焦的茶眸重新找回了光亮。

“我没哭。”她心里想说的话很多，最终却只说出了这句，颇为懊恼地咬住了唇。

“呵。”他好像是笑了一下，三分嘲笑七分温柔，冰冷的手指蘸取了她眼角的湿润，再伸到她眼前，故t意给她看。

“谁欺负你，我就把他杀了，给你出气好不好？”

明明是夏日，阿沅却如坠冰窟，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