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卿(31)
“郁望舒!”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郁云洛狠狠捶了一下门板,震得门角边的一个东西滚了滚,扑满被撞破了一个口子,里面的铜钱流了出来,郁云洛若有所思。
这边,回到车里,郁望舒放下阿沅,随手拿了件干净的外衫披在她身上。
阿沅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又要出去。
“你做什么?”郁望舒反手拉住她,蹙了眉头,她为什么总要从他身边离开,不知道外面到底有多么危险嘛,虽然这危险就是由他带来的。
【我的钱啊!】阿沅痛心疾首地比划,【我攒了那么多年呢,一定得拿回来。】
“不要了。”
【怎么能不要了!】
阿沅急死了,郁望舒却是抿紧了唇,薄薄一片唇,微微一抿就是讥讽的弧度。
“能有多少钱,回头我双倍给你就是了。”
【我不要你的钱!我跟你说不清,反正我只要我的钱。】
“说不清楚你还要去,你明知道你不能说…”
郁望舒本来就因为之前的事还不痛快,阿沅又一声不吭离开王府,还被郁云洛钻了空子,更是气上加气,一时嘴快,犯了大忌。
阿沅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琉璃似眼眸里闪烁着脆弱的光,好似下一瞬就要碎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从未有过的恐慌爬上郁望舒的心头,他赶紧去拉阿沅,手指才碰到她的袖子就被一把甩飞。
我该知道什么?
阿沅咬紧牙关试图止住眼里不停汹涌的潮意,轻启樱唇无声质问着,唇似薄刃,轻轻一划便在人心口留下一道痕迹,【我该知道我是个哑巴,对吗?】
湿意凝结成晶莹的泪珠在眼眶滚动,她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可我不是个哑巴,我以前会说话,你知道的!】
他是这世上还活着的、唯一听过她声音的人!
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滑落脸庞的同时被她强硬地擦去,近乎崩溃地对他嘶吼着:
你明明知道的!
…
马车驶入王府的角门。
雨一点停的意思也没有,子影披着蓑衣放好了矮凳。
郁望舒走出来撑开伞,转身将伞递向身后的人:“地上湿,我抱你回去吧。”
阿沅冰冷无情地推开他的手,利落地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冲进大雨里。
豆大的雨珠沉重地砸在身上、脸上,阿沅丝毫不觉得疼,眼睛被淋得睁不开,衣衫像秤砣似地拉着人往下坠也没有关系,她心里有团火,再大的雨也浇不熄。
她是哑巴,所幸还不是瘸子,能自己走。
郁望舒看着一下子就被雨雾吞噬的身影,心里又悔又疼,几步追上阿沅,单手转过她的肩膀,裙摆在雨中甩出半个弧度。
阿沅手里被塞了伞,脚下一空。
就好像触碰了什么机关,阿沅扔了伞,手脚并用地在他怀里不顾形象地挣扎撕扯,发了疯似地咬他,捶他,打他,用尽她的力气去反抗。
放开我!
我不稀罕,好吗!
阿沅不想再比划了,她为什么不能用说的!
不,她要用喊的!
喊出来,让他听见,让所有人都听见!
放开我!
只有哗哗不停的雨声。
不甘心,怎么能甘心!
阿沅掐住自己的脖子,像是垂死的困兽拼尽全力去嘶吼,脖子被掐得通红,太阳穴附近的青筋鼓胀,眼角染上了破碎的红,异常凶狠的眼神中含着深深的绝望...
她可以的,她明明可以说话的!
阿沅如溺水之人撕扯着嗓子狂吼着,哪怕拼尽全力却无能为力。
“我错了。”
指骨突出的手掌揽住女人纤细的肩,将她按到怀里,男人的湿发垂落在额前,水珠凝结在发梢,他把下巴埋在她的肩胛骨上,声音又低又沉,透露着无尽悔恨。
“我真的错了,求嫂嫂宽恕我吧。”
怀里人抖着唇咬住了他脖子,他却一点都不疼,只被她眼里的雨烫得痛彻心扉。
那一刻郁望舒恨不得杀了自己。
...
郁望舒抱着阿沅快步回了晚照阁,脚步在雕漆红木台阶上留下一排清晰的水印。
他不许别人跟上来,亲自把阿沅放在炕上,蹲下身子似马驹一样用头轻轻蹭她,不敢过分贴近又不舍得远离,安静的房间、紧闭的窗牖隔绝了外界喧嚣的雨声,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越来越清晰。
他感受到了她细微的颤抖,越发懊恼。阿沅刚哑的那段时间,林母没日没夜地埋怨,好像都是阿沅的错一样,她不许阿沅吃饭,天天让她没完没了地干活。
傍晚,郁望舒偷了地瓜来给阿沅,只看见她睁着眼无声地流泪,那样绝望的眼神他这辈子没在任何人身上见过。
如今,他一时手快,戳中阿沅最不可被人碰触的伤口。
“是我不好,嫂嫂生气打我骂我都行,只是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就当我求你。”
第17章 第17章
他知道,真正离不开对方的人是自己,曾经也试图抵抗过,但现在这些全都不重要了,她早已融进骨血里,轻轻一动便是锥心之痛,如何割舍得下。
见她不理会,郁望舒也不催,只埋在她的耳边用最动听的声音,一遍遍低声重复他的忏悔、他的衷肠,似是一曲低柔的乐曲随着滴滴答答的雨声缓缓滋润着千疮百孔的心扉。
半晌,怀里的人才停止了抽动,双手推在他的胸膛抬起头来,露出一双红肿湿润的茶眸,鼻尖和眼角红了一片,无比惹人怜爱。
郁望舒喉结动了动,他往前探了探身,似乎是想亲吻那双令他心碎的眼睛,最后却只敢用袖子轻柔地擦拭她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全忘了他身上都是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