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明日打探一下，六疾馆的情况。”游小霞低声道。

早在瘟疫爆发之际，晋王便接手了六疾馆这个烫手山芋。

晋王对外宣称，他会尽量保全瘟疫轻症病人的性命。

起初，众人是不相信的，直至有瘟疫轻症病人活着走出六疾馆，而潘小安确认过了，不是作秀，也不是假扮，才信任起晋王。

游小霞认为，晋王若是能够将瘟疫处理得当，那也是好事。

这样，她就不必唤醒池明洲了。

老实说，游小霞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池明洲搬入六疾馆，同吃同住，度过难关。可是，她知道，池明洲就是会这么做，还会说服她游小霞，远离六疾馆。

于是，潘小安要了一包风干牛肉，欢欢喜喜地出门。

哎，这个年头，灾难不断，风干牛肉竟然成了奢侈之物。

依然是凌晨，潘小安踏着朦胧月色回来。

又是一套凄凄惨惨戚戚的进门流程，潘小安简直是欲哭无泪。

“小霞，我不确定，我探听到的对不对。六疾馆的瘟疫重症病人，传染严重，都是无法医治的。最初，也有大夫，舍了性命去救治。可惜，大夫也患上瘟疫，蔓延得更加不好收拾。最后，晋王下令，对于瘟疫重症病人，直接喂了毒药，死透之后烧成灰烬。那些灰烬，掘地三尺，埋葬很深。”潘小安叹息许久。

潘小安是系统，怎么会打听得不对呢。

第507章 死亡

瘟疫，与死亡紧密联系。

潘小安每天都会带来死亡信息。

比如说，安业坊衙门附近那家饺子馆，东家一家三口都感染了瘟疫，进入六疾馆，不知怎的，从轻症逐渐升级到重症，最后不治身亡了。

再比如说，游府的街头，有一个屠户，三十岁，仍然单身，卖的黑猪肉，特别新鲜，就算是清炖起来，味道也是鲜甜的。

游小霞就爱吃这家黑猪肉，可惜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又比如说，雪灾之前，游小霞经常买鞋的铺子，东家的夫人怀孕了。那时，东家的夫人，还说笑着，让游小霞帮忙想一个好听的名字，最好是小女婴的小名。游小霞想了又想，最后不大好意思地告诉东家的夫人，不如就叫作小甜甜。

然而，东家的夫人，没有活过小甜甜出生的时候。

还比如说，游小霞很讨厌，在夏鸣街卖茶叶蛋的老婆子。老婆子十分重男轻女，把大孙女打得哇哇大哭，却捏着嗓子，哄一哄小孙子。游小霞见那大孙女可怜，塞给大孙女一根冰糖葫芦，老婆子瞧见了，竟然厚颜无耻地抢过去，送给小孙子。游小霞脾气上来了，与老婆子争执许久，最后干脆放弃了，拉着大孙女吃饱喝足之后，再送回来。

如今，再也听到老婆子的骂骂咧咧了。

这些人，对游小霞来说，熟悉又陌生。

可是，一起没掉了，游小霞忽然觉得内心无比悲凉。

“小安，还没有研究出药方吗？以前的药方，不好使吗？”游小霞无奈叹道。

游小霞记得，治疗瘟疫的方子很多，诸如甘露消毒丹、宣肺败毒方、五味子汤、麻黄汤、银翘散、玉屏风散、解肌汤、太乙玉枢丹之类。

“小霞，好大夫，都被世家大族圈养起来了。晋王殿下，不敢同陈郡谢氏翻脸，只能倾尽全力，将普通大夫收纳入六疾馆。可是，医术这种东西，不是单凭满腔热血，就能够提高的。六疾馆折损了不少普通大夫，遭到民众的反对。民众希望，普通大夫能够留出来一部分，给他们做预防。事实上，这也是有道理的。进入六疾馆，犹如踏入鬼门关。而那些活蹦乱跳的，才是最应该保全的。可是，这么做，有损晋王殿下的名声，晋王殿下是不会答应得如此干脆。”潘小安娓娓道来，愁眉不展。

还有一点，潘小安没有说。

那就是安业坊衙门的不良人，拿着微薄的工钱，干着随时可能被感染瘟疫的苦力活。而晋王对外招聘的支援，却开出了比不良人高出十倍的工钱。

这个世道，即使被瘟疫缠上，还是他娘的现实。

“小安，再等等，我就跟池大人提一句。”游小霞轻声道。

其实，晋王已经控制了瘟疫，只是牺牲了许多瘟疫病人的生命。

如果池明洲苏醒过来，执意要救瘟疫病人，反而是吃力不讨好的。生命是很珍贵，那也是自己的生命。死亡是很可怕，只要不是自己的死亡。人性如此，精致的利己主义。

半个月后，大明宫忽然传来噩耗，道是谢皇后感染瘟疫而死亡。

第508章 默哀

不管是否出自真心，商景帝下了罪己诏，给谢皇后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这场葬礼，不止是谢皇后的，还有因为瘟疫而死的长安人，人人都可以参与。

不过，到了长安的家家户户，就成了人人都必须参与。

游小霞也收到通知，下葬当日，应当捧着一只莲花灯，露个脸。

为什么是莲花灯呢。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商景帝以为，谢皇后是偏爱水莲花的。可惜，只是他的以为。

不过，听说，商景帝在葬礼上，老泪纵横，哭得断肠。

对比之下，晋王表现得平静且哀伤。

只见晋王，轻轻地抚摸，千年宁古寒玉棺材，嗓音沙哑：“诸位，我想默哀一刻钟，为了母后，也为了在瘟疫中不幸逝世的长安人。”

此话一出，众人安静了。

谁还没有一个亲戚，死在瘟疫当中。

或许，那个亲戚活着，并不讨喜的。可是，人死了，记忆就开始美化，好像曾经的人儿，没有那么讨厌，甚至还有一点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