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卡记者人生(81)
只是偶尔,很偶尔的时候,他会想起那个少年。
算不上少年,最多算得上是一个有些情义的混球,分明比他大不了几岁,可还是在他年岁最懵懂的时候给了几分庇
佑,在那气味混杂又光线模糊的天空下,少年的陪伴是唯一的清明。某种意义上,怡立忠的缺少的陪伴,小男或多或少给了怡萱。
后来的日子,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怡立忠开始空闲下来,也逐渐在制造厂站稳脚跟。他开始回家陪伴怡萱,关注儿子的学习与成长。怡萱开始上小学,初中,高中。
这种平淡的日子持续到了高三的时候。
怡萱喜爱的专业,与怡立忠所期待的不一样。
怡立忠老年得子,更是独自把怡萱抚养长大,虽然两个人的沟通相对比较少,但是两个人之间的爱深沉又含蓄。
怡立忠知道儿子埋怨在童年时自己少有陪伴,所以在后来的几年里,他努力补偿着。他的年岁越来越大,时光除了带走他的壮硕与健壮,还带走了他坚毅的硬心肠。
怡立忠变得优柔寡断与有些伤春悲秋。
他开始早早的考虑,如果儿子在未来离开他之后,那么是不是他就要一个人孤独终老。
他开始贪恋家人依偎的温暖,也开始后悔自己年轻时的莽撞,导致自己现在独身一人,一旦儿子离开,那么自己便真正的成了孤家寡人。
某种意义上,望子成龙是一个父亲最殷切的盼望。
可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怡立忠的思想又带着封建难以磨灭的影子。
怡立忠没有受过完整的教育。所以他认为,当他觉得儿子应该待在自己身边陪伴自己的时候,那么怡萱就应该待在自己的身边。就像当时的怡立忠陪伴着年弱的怡萱,只不过现在两个人反了过来。
可是怡立忠没有问过怡萱的意愿。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我是你的父亲,我需要你陪伴我养老,那果这么这就是你的责任,你应该一直陪在我身边。
这究竟算不算道德绑架呢
谁也不知道。
为人子女,赡养父母这是一定的责任,可是如果这种责任意味着自由与梦想需要对半折起来,藏在心底里面。而这种限制,发生在自由悄然萌发的十八岁。
怡萱与怡立忠,在高考成绩下来的那一晚,促膝长谈,最终的结局不太友好,因为两个人发现——双方谁都不愿意妥协。
一个想要追逐心底萌发的萌芽,任凭自由与清风同长。一个渴望挽留岁月沉淀的温暖,自发等待亲情的陪伴。后来,这场父子之间的割据战,在一个夜晚爆发。
那个时候怡萱满心满眼都是不理解。
他不理解自己父亲莫名其妙的软弱,难以说服的强硬,以及日益增长的白发。而怡立忠彼时,已经为了支付怡萱未来昂贵的大学学费,选择了继续兼职。
其实怡立忠的自私,建立在爱之上。
在那个他与儿子促膝长谈之后的那夜,他睡不着,人越来越老,睡眠也就越来越少。看着星星逐渐西沉下去,月亮的光辉也变得暗淡起来的时候,怡立忠弥散的酒意彻底消散。
年近六十的老父亲,从床上爬起来,小心的遮掩老旧床木板发出的吱呀声,接着凭借着夜晚暗淡的光辉,开始上网搜查那座儿子口中的学校。
在最南边,距离Z市有三千多公里。坐飞机要坐五个小时,坐火车要做一天一夜,一次的机票钱,是他四分之一的工资。
这只是路费,再加上学费以及要给儿子置办的电脑手机的话........这些代表价格的数字变成了一串串筹码,被放在了天平的一边,而另一边的筹码,少的可怜——儿子的热爱。
短短的五个字,没有一个数字,只是一个意向。
可是算了大半个夜晚,白发鬓霜的老父亲还是艰难的挺直了被时间尘世压弯的脊椎。
在那个夜晚,他选择了做出妥协。
这样子的妥协伴随着多少心酸与卑微,谁也不知道,就连旁边低沉的月光也无法知晓。
熟睡在另一座墙之外的怡萱,也不知道。
彻夜失眠之后的第二天,怡立忠来到了工厂,收到了来自各个工友的祝福。
“老怡,恭喜啊!”
“您儿子考的那么好,来日一定有出息的很啊!”
“怎么样,准备去哪里啊,Z大吗”
怡立忠沉默了一些,随后继续扬起笑脸。
“我不懂,儿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能做的,就是给他多攒点钱。”
“对了对了,我想给儿子买个智能手机,最近有没有打工的路子”
可是这些话,怡萱不知道,怡立忠也不会主动讲。
可能是骨子里的那些封建想法,又或者是从小怡立忠就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否则也不会这把年纪孤家寡人,唯一一个儿子还闹了脾气。
他没有说出自己暗自的妥协,怡萱只当与父亲冷战。一直到那日彻底的争吵之前,父子两一日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争吵后的第一天,怡萱没有发觉怡立忠的离开。
第二天,他觉得有些不对。
第三天,怡萱冲到了怡立忠打工的塑料工厂,却没有看见自己父亲的身影,只见到了狄凡。
狄凡神色疑惑,冲着怡萱回答:“孩子你别着急,可能是你父亲他这几天去别的工厂打工去了,没来得及赶回来,你再等等。”
“别的工厂”
狄凡一脸疑惑:“你不知道啊孩子”
“你父亲说,想给你买个手机,所以去给自己找了新的工作,现在一天千两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