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晚(26)
等林晚捏着半根火腿肠匆忙站起来,想寻找小橘猫的时候,早已找不到了它的踪影。
邻居们都睡了,林晚不敢出声寻找,只得重新蹲下来,将剩下的半根火腿肠捏碎,放在刚才小橘猫吃饭的地方,希冀一会它还能回来。
“喜欢猫?”陆年之望了一眼小橘猫逃走的方向,视线拉回来,牵起林晚的手,语气认真,“如果再能碰到它,我们抱回来养吧。”
他说的是“我们”,就好像这里也变成了他的家。
林晚点点头,又很快地摇摇头。
经过裂纹墙面的走廊,她用钥匙打开门,房间里的几乎什么都没有的陈设将林晚拉回到现实中。
“我养不起。”林晚的声音很平淡。
一会儿的功夫,窗外的天气好像比刚才更加的阴暗,黑云压了下来,紧接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一下又一下砸在窗玻璃上,一个点汇聚成一条线,蜿蜒而下。
林晚的声音听着与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一样凉:“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碰到它的时候给它一点吃的,一旦有了感情,就无法舍弃了。如果注定要抛弃,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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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小时候邻居姐姐家养的那只小羊,雪白卷曲的毛,脾气总是很温顺,她给它取名叫“咩咩”。
她总是在忙完农活后,偷偷溜去隔壁姐姐家,拿着自己的小梳子给咩咩梳毛,邻居姐姐笑话她,说这么喜欢这只小羊,怎么不让她爸爸给她也买一只。
她确实鼓起勇气问过林建刚,可惜时间找的不好,林建刚喝了些酒,好像又输了些钱,本来心情就不好,她小心翼翼提出可不可以养一只像邻居家的那只小羊时,巴掌随着一声辱骂一起落了下来。
“养什么羊?老子养你一只赔钱的鸡还不够窝囊吗!”
她被打得开始眼冒金星,可林建刚还不解气,酒劲上来后,他冲进厨房去,拿了一把菜刀又气冲冲地回来。
吓得她一度以为林建刚要砍死她。
然而林建刚拽着她一只胳膊,半拽半拖地拉着她闯进了隔壁家的大门,小羊就拴在门口,此时它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在她的哭喊声里,小羊白色的毛变成了红色,它倒在一片血泊里,再也不能像往日那样用头拱着她的身子“咩咩”地叫。
邻居一家出来的时候,她听到姐姐尖锐的哭声,看到姐姐眼泪里透出的恨意。
她听到姐姐说“我恨你”。
她闭上了眼。
林建刚酒醒了些,嘴上仍不饶人。
他挥舞着菜刀,让别人都无法靠近:“都怪你们那只死羊,勾引我们招娣天天往你们家跑!”
做完这一切后,林建刚仍不觉得解气,他又一手举着菜刀,一手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回了自己家。
她没喊一声,只像一块破抹布任由摆布。等林建刚拽累了,她睁开眼睛,视线有些模糊,像是被糊上了浆糊,眼球还有些酸涩。
她摸了一把脸,才发现手上全是血。
头发簌簌掉在地上。
她该喊痛的。
她看到家里那个破旧木质衣橱上的镜子里自己模糊的影子,那是家里唯一的一面镜子,碎掉的裂纹将她分割成了两半。
她将挡在额前被污血拧成一缕的头发往后撩时,终于看清了自己那张不甘心的、倔强的脸。
她不甘心一辈子困在这个山村里。
不甘心与这样的家里一起变成腐烂的泥。
她不甘心自己如此弱小。
她若再任人宰割下去,她就是下一个“咩咩”。
疼痛感终于在这个瞬间自头顶蔓延至全身。
她抖动着胳膊,再次撩了额前的刘海。
没有人注意到她嘴角轻轻扯起的笑,又在瞬间向相反的方向弯了下去。
她半跪在地上,对那个喘着粗气嘴里仍在骂骂咧咧的男人示弱。
她的声音里带着讨好的哭腔,不能哭的太用力惹人厌烦,也不能干嚎无法惹人爱怜。
她的眼中蓄满了晶莹的泪光。
她说:“爸爸,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以后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就算是再畜生的人,此刻面对一个楚楚可怜又漂亮的小姑娘,心里也会放软几分。
眼下,林建刚的酒劲稍稍褪去了些,这才想起他刚才砍了隔壁邻居的羊,他说:“知道就好,总得挨几顿打你才能长记性。”
那是她第一次尝到,原来撒谎演戏就能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她可以靠这个,脱出这座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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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手伸向开关的位置,昏黄的灯光点燃的剎那间,她的眼前出现了短暂的白,也打碎了林晚少时不愿再提及的回忆。
“一旦有了感情,就无法舍弃?”陆年之挑了挑眉,立在林晚面前,他微微弓腰,将林晚拢在自己的范围内,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萦绕在林晚的鼻尖。
陆年之的声音低哑且蛊惑,“那你对我是什么感情?”
林晚仰着头,目不转睛看着陆年之,湿漉漉的眼睛大胆又动人心魄,她撩起额前的刘海,别到耳朵后。
“你在我心里就好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面对林晚的赞美,陆年之笑:“那你还不够了解我。”
“怎么,”林晚好奇地歪过头,开玩笑般上下打量着陆年之,“让我瞧瞧哪里有瑕疵。”
陆年之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任由林晚围着他转,过了一会才不动声色地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的话……”林晚慢慢抚摸上陆年之的胸膛,带着一丝玩味的坏笑,“那就,退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