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绯(75)
车子开上村道,顺着来时的方向,往村子更深处开去。
三桥村光是金玉吟家附近,沿路几百米,就有大大小小共五个荷塘。
车子开出大院,没多远便是村里最大的荷塘。
这个季节荷叶还没长出来,光秃秃的水面,在没有月光的夜色下,宛如黑镜,沉沉的,似无底吸盘。
以前小时候在这里过夏天,跟着成群的小孩子下荷塘去摘莲蓬挖莲藕,白天倒是周围都有大人,随时能盯着,加上夏季灌溉会引塘里的水,水不深。
但就怕这些小孩儿不懂事,晚上偷偷下荷塘,出事了都没人知道,大人就吓唬他们,说荷塘里有水鬼,专门抓那些天黑后在岸边走来走去的小孩,下了水的就会被抓去当替死鬼。
顾迎清小时候对此深信不疑。
加上某天和金玉吟听说二桥那头的小卖部进了新的零食,她俩得知时已经是傍晚,又忍不住诱惑,就跑去买。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经过荷塘时,听见水底下传来“呜呜咕咕”的声音,两人笃信那就是水鬼,尖叫着疯跑回家,从此都不敢晚上靠近大荷塘。
回忆很快结束,车子也刚好开过荷塘。
顾迎清回到现实,她伸手无意识地摩挲横在身前的安全带,说:“我不去酒店。”
程越生沉默不语,开着车,顾迎清摸不准他什么意思。
直到他将车开过第二座桥,停在了一小片竹林边,前后两边都是缓坡,竹林与李子田之间有一小片经人出入踩踏而被践平的空地。
车子刚好停进里面,还能被竹林掩了车身。
顾迎清看着周围的景象,不做声。
她明明不了解这个人,却又非常清楚他做某些事的动机。
就像之前在养老院外,她知道他为什么而来。
她现在也知道他为什么把车停这里。
程越生慢条斯理地把车座往后移,回了她的话:“不去酒店也行,这地方也不错。”
顾迎清僵着身体不动。
“怎么?又嫌放不开?”他的声音在说。
顾迎清听见他点烟的声音。
第76章 还要我催几遍?
她注视着前面黑乎乎的,伸进竹林里的路,如果她没记错,这里面还有几户人家。
顾迎清心里乱,本来回到老家,闻着新鲜空气,刚平复下来的心境,又被他的出现搅成一锅粥。
刚回到避世桃源,他却又把她拽回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那个世界满是是钱权斗争,黑暗规则,她本来就在暗湍里求存,却又染上了拉她堕落的世俗欲望。
她觉得喘不上气,似乎这种理不清的沉重日子要不止不休下去。
顾迎清疲惫道:“我们不应该这样。”
“什么是应该?什么又是不应该?”程越生打开车窗,让烟味散出去,“我只知道有债必偿这个道理。”
“我已经感谢过你了,下午已经将礼物放在了你桌上。”顾迎清不去看他,自顾自把话说到死,“昨晚的事你必定是误会了,我承认,是我在寻求你的帮助时使用的方法出了问题。但我也是投其所好,而且我们都喝多了,酒后行为做不得数。”
她虽认了错,肯定了自己昨晚行为中给他造成误解的不妥之处,但实际上又将责任推到他身上:你要是没色心我能成功吗?
“我就说,顾小姐喝了酒说的感谢信不得,清醒过来必定不认人,看来我还是挺了解你的,是吧?”
程越生从头至尾都是平静缓慢的语调,只是后面反问的两个字带起几分突兀的笑意。
她在这件事上耍了花招,他本应该生气的。
而且他开了两三个小时的车过来,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是不是不管她说什么,她昨晚许下的承诺,他今晚必定都得讨回来?
这种看不透,猜不着的感觉,让人心里没底,在不断去猜他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就让自己陷入了被动局面。
顾迎清不由烦躁起来,用外露的情绪掩盖内心忐忑,“不,你一点都不了解我,我昨晚根本没喝醉,去亲你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故意洋洋自得说,“许总想在饭局上把我推到廖志忠那色狼身边,无论是想点到为止给我施压,还是真想让我身败名裂她好趁机抹黑我拿走我的股份,到最坏的局面,我只能以向外公布我和赵家的关系来反击自保。可这样的话,事情走向将会难以控制,我不想到那一步。所以,找你帮忙是最低成本的办法。先给你模棱两可的承诺,要如何感谢你,我可从来都没说过。”
顾迎清没说真话,她当时话给出去,的确也是想要兑现的,给他想要的。
可是邓荣涛的那巴掌,打在那女孩子脸上,却也打醒了她。
顾迎清又想起路过他和沈纾纭时,听到的那句对话,如鲠在喉。
她又说:“说起来,之前两次,在我这里是各取所需,但对你来说好像是不一样的,你觉得你是在单方面地……”
顾迎清想起那个字,心里仍然觉得屈辱。
她顿了顿才僵硬地讲出口:“……你既然觉得你是在单方面地玩弄人,这方面我们有了分歧,所以我觉得,之前的感谢方式可能不太适合了。”
顾迎清觉得自己讲得够清楚了,相当于在二人之间划开一道鸿沟,拉开距离,宣布自此要撇清关系。
说完,车厢内鸦雀无声,她在黑暗中度秒如年。
四周安静到,她好像都能能听到他吸烟时,火星燃起燎了烟纸的声音。
烟雾浓了些,程越生刚吐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