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萤众生(1430)
说着,她还拍了下我的手背,“去吧,你这孩子能撑住事,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我唇角颤了颤。
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她拍我手背的力道很轻很轻,只拍了一下,我却觉得万箭穿心。
齐经理说过,我没有让他失望,也没有让师父失望。
现在苏清歌亦是说,我不会让她失望,可……
为什么我对自己特别失望呢?
活到今天。
我好像越来越不认识自己了。
眼尾扫过像是对我默哀的一众安保大哥。
我鞋底仿若踩着棉花般朝病房门口走去。
叩叩叩。
敲了三下房门。
里面没有回应的声音。
不远处的苏清歌满目忧心的朝我做了个直接进去的手势。
我无端发觉这好像是个食物链,一个吃死了另一个,活在网子里的人,谁都别想好过。
沉了沉气,我嗅着门板传递出的淡雅香气,拧着门把手,挺直脊背走了进去。
入目的竟是一道中式水墨彩绘屏风。
属实是孟钦喜欢的风格,松壑山水,烟岚云雾,意境非常。
走过屏风,我稍一露头,就看孟钦在一张班桌后正持笔画画。
霎时而已,我就像被他晃了眼。
好熟悉的场景。
阳光柔和,客厅的窗子开着,纱帘被风吹的轻轻摇曳。
孟钦穿着雪白的衬衫,袖口挽在小臂处。
作画的时候,光晕还在他的鼻梁处浮动着。
时光仿若静止。
我莫名像是穿越了。
穿回到了六年前,我休克第一次进入苏婆婆家里的书房,看到他时的场景。
慢慢的朝孟钦走近,我没想到他没穿病号服,也没有羸弱的躺在病床上,貌似和往日无异。
只不过,我还是能看出他瘦了。
五官愈发的立体。
肤色也是实打实的冷白。
但恰恰是这份清瘦,加持的他回归了少年感,清新俊逸。
仿佛是是诗文里写的,陌头车马去翩翩,白面怀书美少年。
我貌似又看到了十八岁的他,飘逸绝伦,清雅出尘。
风轻轻地掠过面颊,犹如蝴蝶颤着羽翼擦过,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
宽敞的会客厅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毒水味儿,甚至看不出这里是间病房。
视线所及,就像个中式清雅的书房,有绿植点缀,熏香袅袅,暗香萦绕,一切都美好的不真实。
我站在桌子对面看他,没来由的有了种形容不出的满足感。
好安逸啊。
这一刻,我什么都想遗忘。
纸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
静。
恬静。
室内只有窗帘拂动的轻微声响。
我们谁都没说话,在我走近后,孟钦只抬眸看我笑了下,唇角漾着浅浅的弧度。
随后,他又继续在画纸上勾勒起笔。
我回了个笑,眼神便落在他笔下的画纸上。
并无任何的局促不适,内心深处只有甜润安宁。
这种默契感形容不出,好像是彼此间太过熟悉了。
刻意的去寒暄,反倒虚伪做作。
只是……
当我看到他小臂内侧针尖样儿的细密血点。
以及他手背上药布胶贴都遮不住的淤青瘢痕……
心头还是猛烈一窒,眼球像是被砖头给砸了,涩涩的疼。
我立马就像个偷窥的贼,视线恨不能穿透他的衬衫,看看他里面的皮肤是不是也布满了红点,昨晚我在网上查过,那叫皮下出血点,他是不是……
想着,我直接咬住下唇嫩肉,强迫自己去转移注意力!
不能去在意!
对!
他的健康状况有专门的医疗团队去管。
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拔刀相向!
分!
老死不相往来的分!
“你今天很漂亮。”
我稳着心神正‘专心致志’的看他画画,听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钦没看过来,依旧在完善着画作细节,淡着声道,“我说你今天很漂亮,能让我感觉到,谢小姐在没有我的日子里,过得非常好。”
我一秒回神,下意识的攥紧包带,挑眉呵!了声,“我哪天不漂亮?在里面被关着的时候,还有其它监室的大姐夸过我漂亮,哦,对了,要不是孟先生您愿意和解,在十四号那天大发慈悲的让我能无罪释放,兴许我还会加入所里的舞蹈队,作为领舞去登台表演跨年晚会呢。”
阴阳嘛!
使劲儿阴他!
孟钦低笑出声,语气平和,“嗯,看样子还是记仇了,我得为这件事买一辈子的单了。”
顿了顿,他抬眼看过来,眸底清润,如雨后初晴,“可不可以劳烦谢小姐帮我画几棵树?”
画树?
他是故意的吗?
真的很像初遇他的那一年。
我绷紧了思维里弦,笑着道,“好啊。”
说着,我一脸大方的走过去,放下手拎包,接过他手里的毛笔,“画在哪里。”
孟钦垂眸看了我几秒,伸手指了下位置,声腔随意,“这里,山崖旁。”
我神经当即便有了针刺感,持笔平复着心绪,“你站在旁边我施展不开。”
他离得我太近了!
香气引得我总想扔下毛笔就环抱住他!
慌。
太慌。
特怕自己一个收不住全线崩盘……
幸好我隐隐约约的能感应到东大爷动手了。
凝起神我像是还能闻到皮子被烧的焦糊味儿。
默默祈祷着东大爷再给点力!
哪怕把我衣帽间全烧了都没事,只要别故态复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