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萤众生(1571)

她嗯了声，立马规规矩矩的站到苏婆婆面前，“您说，我听着。”

苏婆婆温和的笑笑，眼神有些沧桑的看着她，“这些也算是私房话吧，祖母出身在世家大族，我阿爹阿娘，还有我五个哥哥，都是为朝廷开疆辟土的将领，可，他们全部死在了战场上……”

“就连祖母的夫君，也战死在了疆场，我阿娘还曾披挂上阵，领军出站，最终却落了个死无全尸的结果。”

“我容家可以说是三代忠良，各个忠烈，但无一人得以善终，到了棠儿这一代，子嗣单薄的只剩他一人了。”

“国柱之女那时心悦于我棠儿，她堂堂高门闺秀，竟能自降身段派人来容府提亲三次，明是上好的姻缘，朝堂内不知多少重臣来府内游说，劝棠儿不要驳了郡主的盛情美意……”

苏婆婆看着她，“当时他们见劝不动棠儿，又来劝我，只要我点头应允了，那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棠儿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你可知，祖母那时为何不促成他们二人？”

“因为夫君不喜欢郡主。”

她不假思索道，“祖母疼爱我夫君，也不会逼着他迎娶他不喜欢的女子。”

“这只是其一，我迟疑就迟疑在，那郡主的年岁尚浅，还不知晓深谋远虑的道理。”

苏婆婆叹了声，“先且不说她阿爹位高权重，在朝堂上自诩开国功臣，被构陷是迟早的事情，即便我棠儿在谶语出现前迎娶她过门，我容家也未必能保她周全，她阿爹可是被扣了一顶要谋权篡位的帽子，无论哪朝哪代，这都是诛杀满门的重罪啊。”

“我思忖出这些，便知这其中凶险，哪还敢轻易为棠儿做主？”

苏婆婆沉着气息，“当然，若是棠儿倾心于郡主，那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我没有先知之力，不懂蓍草占筮之术，只是推断出来郡主的阿爹功高盖主，极易引火烧身，谁知后面朝堂上会出现上国柱要谋权篡位的谶语？所以棠儿那时真要点头应允，郡主也就被娶进门了，我容家只能陪着她，生死与共了。”

她像是有点听迷糊了，“那您究竟是为什么才没有促成这桩亲事的？”

“最关键的是，棠儿他身负守城重任，怕是也不能善终啊。”

苏婆婆苍苍的笑了笑，“那郡主的模样娇俏出众，又是大好的年华，即使她阿爹不出事，棠儿也给不了她幸福，这乱世当道，我哪里忍心，看她进门没几年就要守寡呢，谁成想，她倒是先走一步了，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富贵荣华，不是谁都能吃得消的……”

“守寡？”

她挠了挠头，“您指的是我夫君会英年早逝吗？为何要这么说？”

苏婆婆看向她，“应应，你是画中幻化出来的灵物，在同棠儿肌肤相亲后，你没有从棠儿身上看出端倪吗？”

她一脸迷茫的摇头，“夫君好好的，我不认为他会早死。”

我想到苏婆婆总是挂在嘴边的乱世，后面的历史……

心头猛然一窒！

糟了！

他该不会……

“棠儿刚出生的时候，我便找了相术筮卜的隐士大师来给他断过前程。”

苏婆婆轻轻声，“那大师摸了棠儿的骨相，又用蓍草筮占，口中连连叹气，直呼可惜，我问何处可惜，大师说，我棠儿乃星宿转世，是文武双全的英才，要功有功，求名有名，只可惜生逢乱世，天地有乖张之气，他手上决计不能沾血，若是他碰了刀刃，必将有业障临身，杀戮之气还会冲破他先天的贵格，寿路将大为折损。”

“寿路折损？”

“对，大师断言，棠儿的手上若是染了血，必定活不过二十五。”

苏婆婆酸着音腔，“死时他还会奇惨无比，无人收尸，死后他魂魄更是会被困在地狱苦寒之地，即使还完阴债，亦要受轮回之苦，进畜生道，被斩杀，被口食……”

她睁大眼，“为什么会这样？”

“这也是我容家祖上造出的杀业，棠儿的先天贵格有承接之力，他一人将背负起士族的全部业障，正因如此，我才不愿棠儿从戎习武，妄图改个名字送他归隐田园，保他周全。”

苏婆婆满目隐忍的看她，“可天下之乱，我等岂能安闲？圣上一纸告书而下，棠儿十五岁便领命从军，这是他身为容家后人的使命，亦是我们中原人守卫领土的责任，若是国破家亡，我容氏一族，又怎能忍辱偷生？可同时，我便知，我棠儿没的善终了，应应啊，你可不可以帮帮他……”

“我要怎么帮他？”

她下意识的回，“祖母，我、我怕刀剑的杀气，没办法帮夫君上阵杀敌……”

“不，不需要你上阵杀敌，祖母只希望，你能助棠儿免受轮回之苦。”

苏婆婆眼神凄凄的看她，“应应啊，祖母当初跟棠儿说放你从画里出来，让你能消解怨气，其实祖母也有私心，作为凡人，哪怕我念了一辈子的佛，也无法洗去棠儿手上沾染的鲜血，他死后势必要还债的，哪怕他杀的是仇敌，那也是业障，可你不同，你是灵物，会拥有凡人难以想象的神通。”

语气微顿间，苏婆婆一把握住她的手，“祖母想拜托你一件事，若是我棠儿战死在沙场，你能帮忙超度他的魂灵，莫要让他的灵魂受苦，也不要让他进入畜生道，我不求他能成仙、成神，只求我棠儿能世世为人，不被斩杀，不被口食，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她怔怔的，“祖母……”

“你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

苏婆婆握着她的手似乎使了全力，肩头都是微微颤抖，“棠儿的魂灵若是受罪，我死后也不会瞑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