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到他在我身后静止的声音，似乎持续了很久。

“你好。”他这样说。

我能听到你好下面的颤音，是沉默的声音。

苏放低头继续吃饭。

我摔下筷子，彻底没有吃饭的欲望了。

“你不去找王粲她们吗？”苏放抬起头突然问。

董媛头也没抬，只是说：“不去了，不知道她们去哪了。”

她的口气中满满的懊丧，向来她要是知道我为什么让她坐在这里，只怕会更难受。

在回去的路上，董媛打开了话匣子。

幸好她不再说之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而是说了一些新鲜的事情。

但是对于她口中新鲜的事情我也毫无兴趣。

无非是这个老师出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哪个同学和那个同学发生了暧昧关系，谁谁谁上课逃课谈恋爱的八卦，江南style火遍全球，

按照苏放来讲，我天生对这种事情就感觉无趣。

吃完饭我们顺着大路回教室，董媛一边走一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形容着，我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笑意溢了出来，可是我却是从她的眼睛中看到了王粲的影子。

如此乐于讨论大家的八卦，像极了笑眯眯聚集着一群人讲事情的八卦。

奇怪的是，王粲讲八卦我可以无视，但是董媛说起这些，我却总觉得尴尬。

“大家已经猜了很久了，不知道叶亮几天洗一次头发。”董媛笑着，“他头发上的头皮屑，像是，下雪一样。”

苏放也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大概是一个星期洗一次吧。”

我这时候突然想起来，我自认为看人是有几分眼力的，可是总觉得董媛像是蒙着一层雾气而来，我永远看不清真正的她是什么样子的。

上晚自习之前我去厕所，出来的时候发现她站在厕所的镜子面前一动不动。

我正想要叫她，问她在做什么。

她突然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微笑。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些微笑，像一个模板闪现在她脸上。

从镜子里看见我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颤了颤，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但是嘴唇仍然是微笑着，显得割裂而又奇怪。

“你在干什么？”我问。

她摇摇头，逃跑一样跑回了班里。

我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进了教室，看见陈夏凉正趴在桌子上睡觉，一只胳膊粗暴地横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而董媛坐在旁边的座位上，看着陈夏凉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突然有点同情她，陈夏凉是年纪里有名的混混，跟他做同学，估计是要受不少气。

叶亮就坐在董媛的前面，他正在安安静静地低头写作业，遇到难做的题，时不时抓一抓自己短短的头发。

相比于陈夏凉的油头，其实叶亮的头发干净多了，我觉得自己也不必太恶心了。

但是更加奇怪的是，为什么我最近总是注意到叶亮呢？

之前我几乎对于叶亮没有任何感觉，甚至有的时候会忘记他的存在。

我赶紧转移视线到苏放的身上，她正在和张淼说说笑笑，阳光灿烂的脸上永远没有忧愁的样子。

我想，这才正常，我究竟为什么要看叶亮呢？

自习课铃一响，大家各归各位，沉闷的，无聊的作业之旅又开始启程。

我将书打开，看见纸页上丑陋的电阻一阵头疼，一声尖叫突然从身后传来，我擦的一声，将纸扯了一半。

苏放也啊的一声，吓得我一支棱。

我正要问她发什么神经，她一脸惊恐，伸手将桌子上的书都推到地上，抬起腿就从桌子上连滚带爬跨了过去。

身后一阵恐慌蔓延开来。

我这才转过头去，发现一团火已经顺着爬了过来。

我当时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

会死吗？

这些作业是不是永远不用做了？

1

现代：来自网络的报复

当我和董媛坐在一起的照片传出来的时候，我是始料未及的。

我不过是和她见了那么两次面，就被人拍了下来被大家疯传。

从一开始的公司同事，到后来的高中同学，再到后来我成了和董媛一起校园暴力王粲的同伙。

最终彻底将我拉入这场战争的是王粲的父亲痛哭流涕地开了一场直播怀念女儿，指着我的照片说我去威胁他。

据他所言，我威胁他撤销对于董媛的所有指控，否则的话，我会让他身不如死，会上法庭告他，就算告不成，也会折磨他生不如死。

我看着他开通的慈善捐款的通道，感觉自己真的是坏人。

苍斑满布，满脸皱缩得五官都看不清的老人在镜头面前流泪，高大的身躯配着一颗小小的头颅，头发黑白参半杂乱地瘫在头上。

我看着内心却毫无波澜，反而觉得有些浪费时间。。

我的辞退来得猝不及防，据说我已经严重影响了公司的形象，再留下去公司也要被抵制了。经理还好心地让我看公司官网的留言，表示他的无奈和不舍。

公司最近裁员恐慌，办公室的人少了一批又一批，恐怕他早就想把我开掉了，这次不过是个借口。

之前这种惺惺作态我可能还会敷衍一下，如今都要被裁员了，就没必要理了。

晚上的时候我破天荒的点了外卖，之前开源节流，向来是在家自己做饭自己吃，今天也好歹对自己大方一次。

或许是早就预料到失业是必然的，我没有悲伤，也没有生气，沉默地吃完饭将外卖包装扔进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