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她，不明所以。

“她不会感激你的，她只会觉得你帮忙帮的不够多。”她打开自己的书本，预备着写作业。“你说……”正当我开口问她，她的一双眼睛抬了上来，眼神里如同蛇吐信子。

“你很快就明白了。”

王粲说的话莫名其妙，除了让我头晕以外没有任何效果。

我走到后面的窗户边，朝着楼下望过去，看见董媛的鞋正好就躺在不知道几楼的外面的狭窄的窗台上。

我回到座位上，一时间有些迷茫。

“苏放，我问你道题。”我说。

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干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扯出一张卷子随便一指，问：“不会，全不会，你给我讲讲吧。”

“我也不太会，到时候再问一次老师吧。”苏放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就回去继续看自己的书，我把她拉回来，重复道：“我感觉没有那么难，就是这里不会而已，你想想肯定能想出来的。肯定能想出来的，肯定是能的，肯定是能的……”

我连连重复了好几遍，王粲和赵棠在我身后低语，好像是在商量什么事情，我用力将自己的声音塞进去自己的耳朵，以至于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放向来了解我，虽然迷茫，但是也是在我喋喋不休的唠叨下硬着头皮去看那道物理题。

还好上课铃声拯救了我，身后说话的声音偃旗息鼓，笔尖蹭蹭的声音逐渐占据了主流。

我松了一口气。

但是董媛还没有回来。

我放弃了物理题，转而拿起语文卷子来做，默写诗词古文，时不时抬头看向门口。

然而一抬头就碰上老班趴在门上小窗户的一张狰狞脸，将我吓得够呛。

我立马低下头装作写作业的样子。

老班的脸突然从窗户上消失，随之传来震天塌地的声音。

“叶亮董媛，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

完蛋了。我想。

我在卷子侧边空白的地方写上这几个字，拿给苏放看。

苏放一脸迷茫，用笔刷刷写下几个字。

什么完蛋了。

我没有理会苏放，惴惴不安地向门口张望。

苏放在那一个瞬间明白了我在担心什么，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在纸上写“你担心她吗？”

她的眼波中泛滥着愁苦，脸上写满了麻木和冷漠。我突然意识到，苏放当时坐在教室的第一排认真写作业，根本不知道她们要对董媛做什么。而在苏放的眼中，我对于董媛的担心，实实在在地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上。

“她们做的太过分了。”我在纸上写，想写她们要扒董媛的裤子，然而却是下不了笔，笔尖像是那一只只手，将董媛的裤子划破，扒拉下来。

还是写不下去。

我用力地用碳素笔将那个提手旁划掉，拿给苏放看。

苏放叹了口气，目光又转向了门口。

老班训斥的声音时不时透过白墙，震得每个人都抖三抖，听不清楚说什么，但是我仿佛已经看到，身量不高的他摇晃着身子，脸上的皱纹因为愤怒而成为螺旋，手激动地上下挥舞，吐沫星子喷了我一脸，愤怒的火隔着三里地烧遍了教室。

教室里异常安静，只剩下笔尖和纸张接触的擦擦声和翻书页的声音，一只蚊子或者苍蝇要是没有眼色地发出声音，也只会立马被拍死。

靠在门口的同学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小心翼翼地将门开了一个缝。

清晰无比的班主任的叫骂声音顺着缝隙就钻了进来，打在我的头上。

“不想念就滚回家！”

以及我身后浮起的轻轻的讨论声，那声音的来源不知是男是女，然而如同铁丝一样在我的耳朵里滑动。

“活该，上课不好好上怎么出去了。”

回忆：狗咬吕洞宾

只此一句震得大家抖三抖，门口的同学立马将门回归原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苏放察觉到我的焦虑，朝着门外忘了一眼，在纸上写。

没事，不会让回家的，最多也就是叫家长。

还不如回家呢，对于董媛而言，在这里面对烦躁的学习和永远油腻的陈夏凉，还不如回家呢。

大概过了半节课，董媛和叶亮灰溜溜地打开门，默默地溜回自己的座位上。

叶亮身上的每个口袋照旧塞满了零食，校服拉锁里面也裹了一些，肚子鼓鼓囊囊，不知道的还以为怀孕了。

他低着头，像是老鼠一样偷偷摸摸，脸上一片红，沾着几滴泪珠。

苏放在纸上写。

“挨打了。”

我的眼神略过叶亮，落在跟在他身后的董媛身上。

一只鞋子安安稳稳地被董媛踏在脚下，除了边缘有些刮坏，白色的皮面沾了土有点脏，其他的没有什么大问题。

另一只脚光秃秃地踩在地上。

更让我吃惊的是，那是一双赤足。

在这个天气渐冷，外套长裤都武装起来的季节，她竟然连袜子都不穿。

我看了眼表，离下课足足还有二十五分钟。

啪的一声，手中的2B铅笔被我折断，半截直接飞了出去，掉在黑板下面。

我并没有用多大的劲。

“以后对这种绿色铅笔避雷吧，”我小声跟苏放说，“质量太差，我第一次见质量这么差的铅笔。”

其实董媛和我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亲密，我们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同学关系而已。

我也不欠她的，更没有义务帮助她什么的。

但是此刻的我正认真地向下望着，确认她的鞋究竟丢在了几楼。

苏放也不能理解，照她的想法，董媛完全可以回宿舍换一双鞋。她总不至于只有一双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