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遇到我和苏放一起走路，她也会当没有看见一样走过去。

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才会上来打招呼，有时候会笑，有时候面无表情，但是是松弛的舒适。

她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在打上课铃或者上自习课的时候去厕所，其余时间都钉在座位上不怎么动。

大多数时间她都会安静地看书，或许是五彩斑斓的漫画，或者是言情小说，经常看着看着她就会睡过去。

苏放感觉董媛越来越奇怪，我却习以为常。

苏放问我为什么习以为常，我却是答不出来。

“你不是特别讨厌她吗？”

我点点头，是啊，我是特别讨厌她来着。

在我的记忆中，我是特别讨厌她来着，没有眼色，上课睡觉不努力学习，永远迷迷糊糊，脑子不清楚态度还不好。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讨厌渐渐淡去。

董媛奇奇怪怪，可我却再也不感觉厌恶，反而觉得像是看见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我说不清那是什么。

课间或者自习的时候，我会找她，教她画数学几何的辅助线，她笨得很，我握住她的手教她从A点画到E点。

她很乖，很听话。

只不过有时候她会有点跳脱，时不时突然冒出来一句。

“陈煜你真好看。”

我的脸烧起来，滚烫滚烫的。

我只能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轻轻咳嗽一声，说：“没事，这个很简单，你只要这么理解就可以了……”

甚至对于最难的英语单词，她也拿出几辈子都没有的耐性去背，虽然仍旧错的很多，但是比之前已经好多了。

她知道我睡不好觉，问我是不是睡不好觉。

在叶亮的事情过去许久之后，我们都很默契地从来不提与这件事情有关的任何事情，包括席卷而来的心悸和失眠。

但是我们都知道，我们是一样的。

她说她也睡不好觉，总是会梦到她握着叶亮的手，可是因为害怕却松开了。

“我很怂对不对，要是王粲或者苏放的话，根本就不会放开。”

在公安局没有任何结果之后，董媛开始回忆事情的最初始。

“如果那时候不放手的话，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我想了一下，回道：“好好学物理的话就知道，你可能拉不上来，可能会被拽下去。”

她说：“知道，看秦时明月的时候，少羽也是这么说的。可是……”

这时候她抬头看向前排的位置。

“如果是苏放的话，一定会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不会像我一样抓不住。”

她又低下头，伸出自己的手掌，转动着手掌。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扯到苏放身上，然而下一秒，她亮闪闪的眼睛里倒映着苏放的身影。

我想起来，之前有一阵子，她曾经那么执着于学习苏放的一起。

是因为羡慕吗？

“不是的，也有可能是你抓不住，就一秒钟的时候，你的手可能根本抓不住。”我想了想，就那一秒钟，她可能完全抓不住。

“苏放很受欢迎，我要是也那么受欢迎就好了。”她抿着嘴，自说自话。

“我没能抓住叶亮的手，或许这是我没有苏放那么受欢迎的原因吧。”

“你喜欢苏放对不对？”董媛突然看我。

面对这个问题我有些措不及手，突然有些不懂什么叫喜欢。

什么叫喜欢呢？是桌子下面传来传去的白色小纸条？是走过过道时的一个微笑？是苏放总是能记住张淼的肉夹馍里面不要加卤蛋吗？是大家相互揽住的胳膊吗？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种喜欢，而什么是喜欢呢？

“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我呢？”她问。

她迷茫地看着我，眼神中又泛起漩涡，将我直卷了进去。

麻木感从脚底爬上来，一直顺着我的身体爬上来，酥麻了我的半张脸。

我看着她的眼睛，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喜欢我吗？”她突然变得精神起来，脸向我凑进来。

时隔很久，我都还记得，那是个略微阴天的下午，不咸不淡的光落在她身上，周围纸页翻动的声音和嘈杂的声音都浮动在半空中，一切都变得空虚而又透明，只有她真真切切地存在。

她失焦了眼睛突然变得明亮，落在我身上的全部都是希冀，那种希冀落在我身上，却如千斤般沉重。

我一时间却忘记了她的问题，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说什么？”我反问。

她的目光黯淡了下去，转过头看着手中的数学卷，嘟嘟囔囔一句。

“我知道，不喜欢，唉，要是有人喜欢我就好了。”

我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问：“谁喜欢你就好了？”

我甚至下意识地扫射了班级里面的男生，一个个看过去，实在是不知道谁喜欢董媛就好了。

在我看来，他们大多数伏着身子弯腰在桌子上面，寸头下的脑子里面毫无优点可言。

她意识到小声嘟囔被我听见，呵了一声，捂住了嘴巴。

看向四周无人，她才靠近我，小声说：“都行，谁都行。”

谁都可以吗？

喜欢？被人喜欢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吗？

我想起来，其实我也没有被谁喜欢吧，爷爷奶奶喜欢我吗？我曾经以为是喜欢的，可是后来我觉得，是因为学习好，所以才喜欢的吧……那个男人，我好像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起苏放，苏放总是喜欢我的吧。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紧接着又一次看向手中的卷子，又抱怨说：“小说那种男生能不能给我配一打？救赎那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