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放冷哼一声，小声嘟囔一句：“全身上下你就嘴最硬。”

我不清楚老班究竟是怎么想的，反正每次发生这种事情都要照例回家，至于具体的我并不清楚。

那天我特意等在教学楼的门口，想着要是董媛出来了，我就安慰她几句。

但是董媛和她母亲一起走出来的，她抹着眼泪亦步亦趋地跟在她母亲身后。

她母亲是个慈祥而又善良的人，生着一副不会生气的眼睛和相貌。

就算董媛总是因为各种麻烦事情被叫家长，她也不过是将脸颊的两块肉稍微往下掉了掉，眼睛愁苦了一些。

她温柔地，一步步向前走着。

明明是平坦的校园道路，董媛却深一脚浅一脚，好似盲人，好似在沙窝中行走一般。

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像是瘸了腿的小熊玩偶，像是受气包。

我不是故意要听她们讲话的，我当时只是蛮好奇地跟在董媛的身后，看着她，注视着她。

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懂，那时候我为什么要看着她呢？

“我想换个宿舍。”董媛虽然哭着，却依旧从嗓子里挤出这清晰的话。

她的母亲沉默着，没有出声。

“换个宿舍不行吗？

她的母亲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说：“要不转学算了。”

董媛背对着我，以我不清楚的表情抬头看着她的母亲，一句话也没说。

转学？这倒是不必，我心里想着，转学干嘛？要是因为这点子小事就转学，那也太脆弱了。

董媛之后低下头去，什么也没说。

“跟上次一样。”董媛的母亲说，“你知道给你转学费了你爸和我多少劲儿吗？”

看着将头低下去的董媛，她的母亲喘了一口气，道：“你怎么每次都这样呢？别人家孩子就不像你一样不省心，你怎么每次都跟同学处不好关系，你怎么不反思一下你身上出了什么问题呢？”

“你看看你的成绩，我真的是丢尽了脸，怎么能考那么点，一天天心思都在哪呢？”

董媛低下头，抽泣的声音也止住了。

她母亲没有再说话，转身朝前走着。

董媛也跟着向前走，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回头，看见了我

回忆：幼稚的她

董媛的母亲可真过t分，难道董媛就要做一个受气包吗？

难道被被欺负的人反击也有什么错吗？

被欺负的人要反思自己做了哪些不对的，惹来他们的欺负吗？

这倒是大可不必。

想到我小时候，他们是怎么说的呢？

因为我爸是强奸犯。

原来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我们被欺负是有原因的，可是，有原因就是正确的吗？

小时候女同学不喜欢和我一起玩是因为那个男人是强奸犯，好像我也是强奸犯，男同学也不喜欢和我一起玩，因为那个男人是强奸犯。

大概都是这么以为的吧，我想，董媛就是因为一直想不清楚这个道理，所以才会这样子。

所以才会不停地讨好别人，以为对别人友善，就能得到同等的回报。

我却是太早明白这个道理了。

就算是没有错也是错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啊。

我看着董媛的背影，脑子里闪现了种种想法为她抱不平，甚至有一种飞到董媛母亲面前为她说话的冲动。

然而董媛看向我的那一刻，我的大脑却一片空白。

她通红的眼睛，因为出汗而黏在脸颊上的头发，因为害怕而轻轻颤抖的嘴唇，顷刻间在我脸前放大。

我的心猛地一缩，登时双脚拐弯，背对过去，不听使唤地朝着教学楼走过去。

“你对董媛，操心得过了头。”

苏放的话喇叭一般在我耳边反复回荡，将我整个脑子都要炸开来，我用力地向前走着，想要甩开这个声音。

然后后面突然一股大力将我拉住，冰冰凉凉的是董媛的手。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将我扳了过去，重重的温暖的呼吸拂过我的脸。

我低着头，不敢看向她的眼睛。

为什么不敢看？

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但是又极力克制着，问：“你也觉得，都是我的错吗？”

当然不是。

什么时候这些都变成一个人的错了呢？

我想要抬起头，想要辩解，却看见董媛的略微泛红的下巴，苏放的声音猛地放大，敲打着我。

对她关心得过了头。

可是过了头又怎么样呢？

过了头又怎么样呢？我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想了想我又抬起头来，推开董媛，让我站不稳的脚站稳在地上。

“当然不是。”我说。

这时候董媛的母亲也走了过来，我迟疑犹豫了一会，叫：“阿姨好。”

太过于奇怪而我平常绝对不会这么叫的。

像是书里人才会叫的称呼。

她笑着跟我点点头，面对董媛的脸色又严肃了不少，说：“我们走吧。”

“董媛没有错，错的是王粲。”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从董媛一开始转学来到这里的时候，王粲就没安好心！为什么要怪她呢？而且你还要怎么样呢？她已经够讨好王粲了，还要怎么样啊？”

我喘了口，将脑子里的词尽数扔了出来，也忘了什么逻辑不逻辑，道理不道理的。

“她难道不是你们家养的吗？她的性格难道不是你们养的吗？你觉得她性格有问题证明你性格也有问题啊！子不教是父之过。你们养的你们教的，现在失败了全都要怪她长得不好了？这都是谁干的活啊，你们有问她为什么要出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