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恋爱脑(102)
一个人在近似于嚎啕大哭的时候,另一个人在她身边时应该说些什么?崔栖烬不知道。
她很不擅长面对眼泪,这是一种她从来就没有过的东西。她不知道为什么在池不渝面前,自己会突然多出那么多不擅长的事。
也许她应该说——池不渝你这完全是倒叙。先没头没尾地讲一句自己吃不了太妃糖,到现在才将事情讲完整,别人会很难听明白。如果你是在讲故事,那么你的听众可能会在一开头就全部跑掉。
但她讲不出这种话。
今天晚上没有爱尔兰之雾,她滴酒未沾,还是讲不出自己理应去讲的话。
她看到倒映在湿雾玻璃上的自己,渐渐松开了虚握成拳的手心,接着逐渐抬起,最终缓缓落到池不渝的背脊……
那一刻的触感很奇妙。
像自己的掌心之下蜷缩着一只翅膀受伤的鸟,或者是一条鱼鳍受伤的鱼,被风吹落的叶,被雨打湿的花……总之很脆弱,很不可控。
她想到陈文燃在微信群里发来的那个车祸新闻,她看到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牌,上面的广告从“关爱自己”滑到某款特调鸡尾酒,而掌心轻拍下的背脊正在微微颤抖。
于是她的掌心连同手指末梢似乎都跟着颤抖,犹豫着冒出一句,
“你要不要喝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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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她开始后悔自己问出这一句话。
而实际上,当她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后悔。
即便在这时候。
酒精的确是某种镇定剂。但她一向崇尚健康生活,反对酒精的入侵。
可池不渝似乎不这么觉得。
在她说完之后的一秒、两秒、三秒……她试图将这句话撤回,而池不渝却率先晃了晃头,将盖在脸上的手帕纸晃下来,敞出那双泛红的眼,抽抽嗒嗒地说,
“是不是喝了酒我就会忘记今天晚上的事情了?”
于是那一刻。
崔栖烬没办法说不可以。她看桌上琳琅满目的糖果,叹一口气,讲,
“如果糖果不可以,那么酒精一定可以。”
接着她们在二十四小时的7-11喝酒,池不渝似乎是哭够了,势必要将糟糕的记忆从脑子里抹去,凶巴巴地抹一把眼泪。
她硬要请崔栖烬来喝酒。
甚至还当场研究调酒攻略,翻来七个冰杯在桌上排好队,伏特加必富达金酒椰子朗姆酒野格全都买来,又抱来瓶瓶罐罐的饮料,一杯一杯按照比例来兑,一杯一杯试过去……
崔栖烬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冰杯,看到池不渝的耳朵尖尖已经开始泛红。于是她有些心累地想——
这个夜晚大概会很漫长。
却终究没有阻止。
她看池不渝颇为认真而忘却痛苦的侧脸,余光瞥到玻璃窗映着的自己好像在笑。
当时她没想到,再过半个小时,她会极度后悔自己在这一刻没有阻止。
彼时已经是深夜。
雨已经彻底停了,但马路还是湿的,轮椅压在马路上很粘,不像雨水像胶水。
喝到一半,池不渝从7-11兴冲冲地踏出来,像重振旗鼓,在湿哒哒的马路上很突然地展开双手感受风,很故意地踩着水洼过去。
回头的时候头发被风吹得很乱,眯着那双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昂着下巴对崔栖烬笑,很忽然地在街上喊一句,
“春天好像真的来了。”
崔栖烬跟在她后面,轻踏着沁过马路的雨,接冉烟打过来的电话。在听到这句话时,伸出手机去收声。
再递到耳边。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连轴转拍摄的冉烟松了一口气,总算放下心来调侃,“你这通电话要是再晚一点,我和陈文燃都已经开车来成华了。”
陈文燃吵吵嚷嚷地挤在电话旁边,很不满地说,“就是就是!怎么不早点打电话报平安?”
崔栖烬很简洁地讲,“忘了。”
“忘了?”
陈文燃在那边提出质疑,“你什么记性啊崔栖烬!!”
那边传来“啪”地一声。
像是冉烟把陈文燃凑过来的脸很不客气地推回去,紧接着窸窸窣窣一会,像两只老鼠在偷偷摸摸商量些什么。
很快,冉烟的声音再次恢复清晰,跟她讲,“既然水水没事,那我们就不用过来了?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崔栖烬看一眼前面的池不渝。
她好像停在哪家店的门口,手里捧着七杯酒中味道最甜的一杯,在装模作样地研究些什么。
“应该可以。”
崔栖烬这样说,挂了电话,往池不渝那边走过去。
在这个夜晚她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可以正常行走。好像在池不渝大喊这一句之前,她还只能依托没了电的轮椅出来寻人,而在这之后……她跟在后面,轮椅已经改用推的。
糖果堆在轮椅上,成都的风里开始有了某种清淡树木的气息。
短短的几步路,她想池不渝的确很容易哭,很容易在遇到某些事情的时候陷入慌乱和焦急,但池不渝又的确,总是能够很快从不好的情绪中走出来。
某种程度上,这个醉鬼拥有着极为强大的自愈力。让人心生羡慕。
“你在这里做什么?”
崔栖烬走过去,池不渝嘴巴润润的,咬了一会吸管,脸蛋红扑扑的,眼巴巴地等旁边一个路人终于走过去,五米之外只有她们两个,又鬼灵灵地凑到她耳边,问,
“你去过这种店不?”
什么店?
崔栖烬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很痒,像有一根喝了酒的羽毛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