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恋爱脑(145)
“崔栖烬?你有什么事吗?”
有一瞬间,崔栖烬以为自己已经把想问的一切都问出来了——
妈妈,你和爸爸到底是怎么相爱的?你们之间有爱情吗?爱情到底是什么?它是个坏东西吗?它出现的时候明明那么不起眼,明明那么微不足道,可为什么,如今却让我那么痛苦那么煎熬那么懦弱?
然而事实没有。
她恍惚间想起最近快要到毕业季,崔禾应该忙着学生的论文和答辩。按道理余宏东那边也是一样。
电视机一直没有停过,里面正演到——女主角妈妈抱着女主角,温情脉脉地跟她讲家,温暖,感谢和爱。
而在她的电话里,崔禾听她不讲话,在那边催促——我有几个学生晚上要答辩,他们目前还有很多问题。崔栖烬?在听吗?我还可以给你五分钟。
崔栖烬不知道五分钟内到底可以问多少个问题。
这五分钟里她一个没有问。
有十秒钟,她沉默。有五秒钟,她讲,“余忱星之前,在学校犯了一次病。”
有大概十秒钟崔禾沉默。有两秒钟,崔禾讲,“是吗?那她没有告诉我。”
有三秒钟,崔禾讲,“你现在告诉我代表你已经处理好了,对吗?”
有八秒钟,崔栖烬讲,“对的。”
电话挂断,不到一分钟。
之后崔栖烬继续看那部台偶,看电视剧里的妈妈脸贴脸地抱住女主角,很亲热地讲——那我也要谢谢你耶,我没有问你的意见,就把你生出来了耶。[1]
她一只手握一罐冰啤酒,一只手握一个芒果。
很平静地想——
只差一点点,她就要跟崔禾说,自己前几天吃一盘没熟的见手青进了医院。
幸好没有讲。
因为讲了就会有期盼。
怎么能对一个人有期盼?那好危险。
于是她又跟自己强调——也不要对池不渝有期盼。
也许池不渝整理之后,并不想要跟她见面。也许池不渝还是生她的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也许池不渝甚至会恨她,恨她这么多年一声不吭,反反复复地看她在过往里受折磨……
崔栖烬想,自己必须做好最坏可能发生的准备,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可她还是等待。
她控制不住,她失魂落魄,将自己摆放在了等待的位置。可明明,她不想让自己沦落到“等待”。
原来等待是一件如此煎熬的事情。
“所以,你早就知道那天水水一直在等你?”
半晌,陈文燃终于出声了。
陈文燃终于开口问了。
崔栖烬如释重负。
对,2015年的一个雨天,池不渝也等了她很久,等到雨停,等到夜深。
“对。”
崔栖烬疲惫不堪,看向一脸欲言又止的陈文燃,
“你是不是想骂我?”
“也不是吧。”陈文燃又开始叹气了,整个人也变得惆怅,“就是有些心疼水水。”
“我知道。”
“但也心疼你。”
崔栖烬摇头,“我没有什么好心疼的。这件事是我做错了。”
“是,是你做错了。你不仅那个时候没有去见她,后来整个人都在网络上消失了,然后到了大学,我们四个认识了,见了那么多面,说了那么多话,听了她讲这段初恋,十几二十遍大概有吧,虽然她看起来伤心是已经伤心过了,也处理好了,但你一声不吭,一点反应都没有,光听着,到现在,我都看出你们两个这么多年总算有点苗头了,你才来跟所有人讲,当初抛弃水水的那个人原来是你……”
原来在她的视角,她听起来就是有这么恶劣,那么值得去恨。
“可是。”险朱服
陈文燃这样讲,然后又望向她,“可是我还是心疼你。”
崔栖烬不讲话。
陈文案喃喃地说,
“我想到你总是像这样折腾你自己,光是这些年来,我都看到过你做那么多翻来覆去的事……”
“我想到我们一起讲过那么多遍,骂过那么多遍那个所谓的初恋,你一声不吭,你听着,你看着,你还是在水水身边,我不知道,如果你有什么苦衷的话——”
“我没有苦衷。”
崔栖烬截断了她的话。在陈文燃看过来之后,又轻轻重复一遍,
“我没有任何苦衷。”
陈文燃沉默。
从电视机柜前捞起一罐啤酒,拧开拉环,喝了一口,啤酒已经没有一点凉气。陈文燃静了很久,像是用酒精消化了这个事实,望住她的眼睛,
“那你应该不是没有去。”
崔栖烬没有反驳。
“而是应该在去了之后,意外发现那个人是水水,所以你在这之后逃走了,对吗?”
陈文燃将那个记忆模糊的事实概括得十分准确。
崔栖烬选择默认。好一会,才笑了一下,轻轻地讲,
“那池不渝是不是也会这么想?”
“想什么。”
“想……”
崔栖烬阖上眼皮,将手中芒果攥得很紧,
“想我是因为看见那个人是她,是因为讨厌她,不喜欢她,无法接受网络上跟我交好的那个人是她,无法接受我的爱情是她,所以才逃走的?”
“事实不是这样?”
“事实相差无几。”
“那差的那个地方在哪里?”
“在……”“人称。”
她是因为自己。
她无法接受失控的自己被发现,无法接受非常态化的自己进入常态化的世界,无法接受自己非常态的内心,被一个人类实实在在地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