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恋爱脑(179)
冰啤酒的气息在夜风里被打得很散。
崔栖烬在啤酒味的风里抬起手,拍拍池不渝的头,像个大她很多的大人,又像条同样迷惘到在鱼缸四处碰壁的鱼,
“我以前也不止一次地觉得,我绝对不要犯错,我的人生里绝对不要有任何错误的决定,很多事情,甚至每一件事,我都要求我自己做到绝对正确,所以我做很多计划,遇到一件事我都去考量它最坏的结果,然后提前设想如果发生这个后果我是否能控制,是否能接受,在做一件事情之前,我必须能够说服我自己认定它拥有百分之百的完成率,才会认定它有完成的必要,就好像如果哪一天犯了一个错误,我的人生就会彻底坏掉。”
“后来呢?”池不渝的眼圈慢慢变得更红了。
“后来啊……”
崔栖烬看着池不渝。
酒精和风混在一起,将她内心极为严苛的悲观主义和爱情的惊涛骇浪彻底翻滚起来,她不知道最后到底哪一个会赢。
“后来我犯了一个十分滑稽的错误。”先猪负
崔栖烬喃喃自语,
“但有人告诉我,其实那个错误本身并没有那么严重,是我把它想得太严重,是我对这个错误的害怕,超过了这个错误本身。也许,当时我只要去直面这个错误,就什么可怕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后来她甚至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她在那个雨夜商场,下了扶梯之后,再转头,重新站上往上运转的扶梯,然后在池不渝诧异的视线下走近,抱着那盆彩叶芋,只要对池不渝讲一句——
晚上好,很高兴见到你,池不渝。
是不是后来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还是事情会变得更差?
她不知道。
“虽然没有‘也许’。”崔栖烬笑了一下,对池不渝讲,
“但我知道了,允许错误发生,本身就是我们长大之后要学会的一件事。”
她说,我们长大之后。
就好像,又回到了2013年的闷夏——那双苹果绿帆布鞋急匆匆地踏到芒果黄Vans之前。
也像是,2015年的热夏——她带着新鲜的彩叶芋,换到一个会说“I love U”的史迪仔。
又或者,是2016年的燥夏——她们第一次来到爱情迷航街……
还有如今。
她们无数次来到的爱情迷航街。
池不渝捂自己的脸,她的手掌很小,手指很细,可还是能把整张脸都挡住。
她躲在掌心后面,深呼吸,嗓音里好像沉溺着水汽,
“崔大师。”
她突然这样喊她。
崔栖烬觉得这个外号好无聊,但还是应下,“嗯?”
“如果我这次选错了……”池不渝的声音变得好小,
“你会陪着我吗?”
崔栖烬没有马上回答。
她看一眼池不渝。
池不渝也从指缝里偷偷看她,表情鬼灵灵的,而眼圈却还是红红的,像是要一定找个后盾,才会胆子更大地去做。
崔栖烬想,池不渝一定不止她这一个后盾。
可崔栖烬说,“我哪一次没有陪着你呢?”
想必是酒精碰上爱情迷航街,就是一个既定的化学等式,必定会引起一阵大爆炸,摧毁掉那些畏缩的、负面的悲观主义。
“好像是哦。”
池不渝极为小声地说,“你哪一次没有陪着我呢?”
她重复一遍她的话。
又在心里头悄悄地想——也许她早就应该发现这一点,好像自己总是执着于赶自己到大人世界当大人,已经在大人世界的大人们总是苦口婆心地劝她慢一点。有时候大人们越这么说,她就越觉得自己是一个不靠谱的笨蛋。但崔栖烬陪她,崔栖烬找到她,崔栖烬和她一起从小孩变成大人。她们在一起长大。
池不渝还是捂紧自己的脸,不想要给崔栖烬看到自己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她的头发被风吹开,能感觉得出来自己的耳朵尖尖开始泛红。
池不渝好像有话要讲,可又好像说不太出来。整个人干巴巴的,像一个带着风兜风的塑料袋,鼓鼓嚷嚷的。
崔栖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讲,对她而言,这种话跟讲“我爱你”没有任何分别。可能她今天还是一不小心喝醉了。
她沉默地咳嗽一声。
抿一口酒,刚要解释。
结果听到池不渝讲,“崔木火,我看到我们两个了?”
这是什么话?
崔栖烬下意识抬眼,模糊间竟然真的看到两个人从人群中挤过来,挤到她们面前——一个穿New balance的黑色短袖,另一个穿白色短袖,身前一个做旧印花。
两个人的脸都看不清,却都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似的,快马加鞭地朝她们走过来。
“坏了。”池不渝突然很严肃地讲,“冲我们来的。”
“是吗?”
崔栖烬不信,她晃了晃头,想把脑袋里的酒精晃出去,结果两个人影还是没有消失,还离她们越来越近。
“要不要赶快逃哦我们?”池不渝说。
“为什么要逃?”崔栖烬蹙起眉,“我们又不是逃犯!”
“!”
池不渝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个感叹号的表情。
听到这句话,她面色凝重地说了一个“可是”,然后凑到崔栖烬耳边,很正经地阐述一个事实,
“恋爱脑也算逃犯啊!”
崔栖烬不太认可这个说法。
她什么时候是恋爱脑了?池不渝才是。池不渝自己说的。崔栖烬可没有说过自己是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