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恋爱脑(45)
她很突然地讲自己坚持不婚主义。
余忱星当时还很小,还没有像现在这样顶着混身发亮的钉子。
刚放学回来换鞋,听到她这句话,平淡地看了一眼崔禾和余宏东,书包扔到房间,又出来叼着棒棒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开始摆弄吊着亮晶晶吊坠的手机。
崔禾坐在她对面,始终面带微笑。半晌,从拉到下巴处的冲锋衣外套里掏出手帕,搓了搓手心——她的手非常容易出汗,印象中这一点一直没有变过。
她那时十分和蔼,没有问她为什么,只对她讲一句讲过很多遍的话,“这没什么不好的崔栖烬。”
盖住她的手背,汗液很黏,以至于她以为她要在她十八岁生日过后的三天很亲热地拥抱她。但是崔禾没有,她只是在对面注视着她,像往常一样,讲,
“只有一点你需要稍加注意。”
说完这句,像是特意给她留了个提问的话口,才说,
“你就是太渴望认可了,好像做什么事都要经过别人的同意,才会更有动力去做,但我一向认为你是独立的,我们都讲自己的声音要大过其他人的,才不会总是渴望从别人那里得到一切。”
崔栖烬低头,接住崔禾的视线,也接住崔禾的话,“我不应该这样。”
崔禾柔和地笑,“我并没有讲你是错的。你是成年人了,对一切都应该有自己的判断,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崔栖烬点头,“您说得对,对不起。”
崔禾笑着拍拍她的手背,把手收了回去,没有再讲话。
余宏东也坐在她对面,和崔禾隔了一个位置。他扶了扶眼镜,他的眼镜框好像也一直都是变形的,不知道为什么不去换。
他平和地盯着她,和崔禾放在桌上的手隔了好像有一米远,和她的手好像有两米远,记忆中家里那张餐桌实在是尺寸太大了。险祝副
然后他蹭了蹭拖鞋鞋底,抿了一口酒,突然问,“崔栖烬你今年是不是十八岁了?”
她有些紧张地说是。
他又笑,“原来你已经这么大了,那完全可以自己决定这种小事。”
看了看手表,
“我今晚的航班飞上海,如果你还想和我聊一聊的话,可以给我微信电话,我这周日下午有时间。”
崔栖烬说,好的,然后心平气和地看他们从门口接过外卖蛋糕。
蛋糕上面有一圈草莓,很酸的草莓。崔栖烬一个都没有吃。迫于时间安排,他们询问是否可以省去吹蜡烛环节,崔栖烬善解人意地表示可以。
于是切完蛋糕。
崔禾就裹着那套不太御寒的冲锋衣,和她的学生开始视频会议交流论文的事情。余宏东踩着点去实行自己的今日日程计划——这个时间点他有一节在成都还未上完的健身课。
在沙发上坐了半晌的余忱星,对着他们的背影很不礼貌地嗤一声,轻快地走到蛋糕面前,挖了一大口吞进去,耸着肩和她讲,
“可能我哪天犯病在外面死了,你们三个也会用这种等边三角形状态来讨论我的葬礼吧。”
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
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崔栖烬找不出这个结构的缺点。某种程度上,她无法反驳当时的余忱星,因为她自己可能也是这么认为的。
顿了半晌,发现自己已经把蛋糕捣烂,奶油黏哒哒地和蛋糕胚混在一起,像某种泥状物体。
而那块双层蛋糕缺了两块三角体,也还是那样完整无缺。
她盯了半晌,最后将勺子一扔,不耐烦地说,“吃蛋糕吧余忱星。”
而余忱星舔舔鼻尖的奶油,没所谓地说,“好的崔栖烬。”
这三个人都向来只喊她的全名,也从来不因为任何事问她为什么。她们是一家人,有一个名为“全家人”的四人微信群,记忆里有家连锁便利店与这个群名异曲同工,连广告语都说“全家就是你家”。她们是一家人,很整齐很圆满。时至今日,她也时常用这句话提醒自己——
这没什么不好的,崔栖烬。
“崔木火?你许完愿了吗?”
耳边倏地传来这道声音——音量不大,还伴着一点甜甜的奶油味道。以至于她这一刻突然想,怎么会有人的声音是能被闻到的?
下一秒,奶油甜腻味道离她更近。不是草莓,很酸的草莓。她很不喜欢草莓。
微微睁开眼,烛火跳跃。
loopy的粉脸笑得很傻,池不渝今天特意化的微醺腮红妆此时此刻看起来也有点傻,红扑扑的。
夜盲症要怎么过生日呢?
是不是在她没有任何原因地注视她的时候……
池不渝只看得清两根蜡烛,看不清她的表情到底是恶劣还是可悲,看不清她到底是谁,也完全不知道今夜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云量背后到底是什么。
但或许,看不清对她来讲才最好。阴天总归不是一个好天气。
“嗯?”大概是没等到她反应,池不渝歪了歪头。
“没有。”
崔栖烬重新闭上眼睛,这是她成年之后第一次过生日。
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形状。
她需要最稳固的形状,她需要任何人都无法打破这个结构,包括她自己。
于是她许:
我希望,今夜的云永不散开,我的三角形永不坍塌,我的世界永远一成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