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恋爱脑(56)
池不渝瘪瘪嘴,吸吸鼻子,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地往嘴巴里滚,大概是浸进嘴巴里。她觉得咸。于是乱七八糟地连“呸”几声,才又哼哼唧唧地说,
“这样你不就高我一头了?你都成大学生了我还是高中生?以后同学聚会你穿大人衣服我还要背着双肩包穿起校服来?那我才不要,本来就没有你聪明了,下次和你吵架都不敢挺胸抬头!”
这是什么逻辑?崔栖烬如果是清醒的,就会说我才懒得跟你吵架。
但那个时候是崔栖烬第一次喝酒,她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会笑得停不下来,也不知道自己甚至会因为这一句话捂着肚子笑。
而池不渝反而恼羞成怒,跺脚,凶巴巴地发出狠话,
“崔木火你不许笑了!”
崔栖烬还要笑,像个小孩子。
池不渝大概也是喝多了,摇摇晃晃地晃着她的肩,大着声音喊,“你不要一边晃一边笑,我要头晕!”
崔栖烬便跟着她一块晃。
这大概就是后来赶来的蟹老板班长,会误认为她们打架的画面。
后来崔栖烬醒了酒,得知自己当晚喝的是蟹老板班长调配的葡萄酒兑可乐,因为嫌弃身上的酒味洗了三遍澡,三天没有出门,怕那天晚上路过那条街上的人认出她来。
再后来,崔栖烬看到了那部电影的完整版,大脑帮她记得——当时她和池不渝保守估计吵了有半个小时。
而电影里只帮她留住一个一晃而过的镜头——
大概三四秒钟,还是从主演家鱼店的视角拍摄,在一个发着红光的鱼缸里取的远景。她们站在店外,一个哭哭啼啼,一个隐隐发笑。两个人的头各自被一条热带鱼挡住。
镜头里只看见两个顶着热带鱼的人,一个穿new balance的黑色短袖,细瘦手腕系红色发圈,头上是一条很宽的黄色热带鱼;另一个穿白色短袖,身前一个做旧印花,头上是一条红色热带鱼,鱼鳍像有八只脚。
黄色热带鱼哭兮兮地说,“巴拉巴拉。”
红色热带鱼笑嘻嘻地说,“噗噜噗噜。”
最后黄色热带鱼一把鼻涕一把泪,晃着红色热带鱼的肩膀,在咕噜咕噜的气泡声里,委委屈屈地讲,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和好了哟”
从那个镜头开始,崔栖烬又多了一个不愿意回顾的黑历史。大概始作俑者……又只能算是池不渝。
这部电影就叫作《爱情迷航》。
——一部导演来自台湾,联结成都和台湾两座城市,不知道讲些什么奇奇怪怪东西的文艺电影。后来真的被导演拉到投资,在成都拍出了热带风味的成片。
如今崔栖烬偶尔注意到这部电影的消息,都要飞快叉掉页面,她觉得那个三秒半的镜头实在是滑稽,难怪没什么人看。
“我们是不是和好了哟?”
这句话始终被记在一部独立电影的某个镜头里。
但记忆中,她在这之后并没有来得及给出回答,就陷入不省人事。
她总是讲这句话,而她总是忘记回答,或者是因为各种因缘巧合没有回答。即便如此,她们却还是能在时间慢慢过去之后,恢复成一种稳定而奇特的关系。
说来奇怪,崔栖烬对一切事物都会划分一条清晰的界限,对关系分类的定义尤其严格。但这么多年,她的确无法将她和池不渝的关系,准确划分到进行某个范畴。
她们既不是蟹老板班长以为的死对头——不是见面就会打架,不是一山不容二虎,不是你落难我幸灾乐祸,更不是头破血流发誓老死不相往来。
也不是痞老板同学以为的好朋友——尽管大部分人对朋友关系的定义很宽泛,但她们似乎连宽泛意义下的朋友都算不上……不会常年频繁联系,不会有事没事就约着见面,很少互送礼物,十多年来,无论是喜悦或悲伤,都不是彼此倾诉对象里的第一顺位。
这两种关系,一种坏一种好,却都有着极为强烈的情感冲突。而她们两个不好不坏,也没有处在这两者中间。
有时候崔栖烬觉得,也许她们两个之间也有一个三角形。既不会因为距离太近而将彼此伤害得遍体鳞伤,也不会有朝一日互相渗透互相干涉到闹掰之后老死不相往来。
既和普通同学不一样,也和普通朋友有差别。
如果不是陈文燃和冉烟,不是这么些年一直都没有拆的爱情迷航街,不是蟹老板班长时常恋旧那么爱组的同学聚会,不是这十多年间的各种麻烦事,也许她们之间除了逢年过节的新年祝福之外,不会有任何联系。
可她又想,她们也不是普通同学,就是因为有陈文燃和冉烟,有爱情迷航街,有蟹老板爱组的同学聚会,有这么多年的各种麻烦事……这些事情都存在,并且一直存在。
如今,她们又新增了一件棘手的麻烦事。甚至她们都知道——
这件事的麻烦程度要远远超过以往的任何事。她还是像以往一样讲“和好”,而她这次却没遇到“只差一点点”的因缘巧合。
“崔木火?”
一声带着疑惑的呼唤飘过来,崔栖烬感觉自己睫毛上落满了黏腻雨丝,也闻到了冬日雨水的气息。
她从回忆里抽出思绪。
听到耳机里还在唱《普通朋友》,看到7-11塑料袋上的“持续发展”。
“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