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生潮(146)

一些以前想不通的事情好像都有了答案——为什么身不由己，为什么从家里回来会不开心。

他抓握着同桌走之前偷偷塞进手里的药匙，金属被同桌的体温悟得很热, 但还是保持着硬度，一如既往地恪手。

那时候。

女人和李南星几乎是同时开的口。

女人是向着所有人说的, “打扰一下，我找人。”

李南星远离她的同时快速说了一句, “同桌，一会不管发生什么都别过来当没看见，你和我不熟好吗？”

周时序很乱, 心里像是搅着一团杂乱五章的线，理不清就算了, 还勒得他胸腔里很闷。

只能看着，任由着李南星被带走时候，乱七八糟的线收紧, 一阵窒息。

高中生好奇心正是最旺的时候，人一走, 又开始喧闹不断。

坐他旁边的张志杰嚷嚷着：“南星的妈妈什么人物啊？老徐怎么那么怕她？”

一般都是家长见了老师点头哈腰，认错赔礼，这到了李南星这，摇身一变，老徐像犯错被抓个正着的孩子。

旁边的同学不是醉就是没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一脸懵逼，嘟囔一句不知道啊又继续该干嘛干嘛。

林慧慧从愣怔里反应过来，举手发言，“上学期不是开过家长会吗？我妈妈和南星的妈妈坐了三个小时的同桌，回家后，妈妈说——太高冷了！”

其实原话不是这样的——三个小时的会，开始还是可以说上几句话的，还加了微信说有点什么东西可以互相通个气什么的。

这微信一加嘛，就感觉比较熟络了，林慧慧妈妈也是没什么心眼的人，什么都往外兜，连家底都给交代了。

职业一说，李南星妈妈就不怎么搭理人了。

肉眼可见的态度变得不耐烦，虽说还是保持礼貌应声，但看过来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看不起。

基层劳动人民也是需要被尊重的，林妈妈看出来了人嫌弃自己的职业家事，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就是回来担心自己女儿和那样的人女儿坐同桌，可别受了气。

好在林慧慧把李南星夸上了天，林妈妈才松了一口气。

当时，林慧慧还在想是不是自家妈妈话痨属性爆发人才不耐烦的，今日一见，李南星的妈妈确实不像好相处的人。

她没有嘴唇太薄，也没有眼如秃鹰、鼻如剑锋，这些面相上被归为“薄情之相”的通通没有，相反长得好看，微微上扬的眼睛，打扮精致，衣着华丽，可气场阴冷，自带阴狠之气，说话时候的表情让人看着不舒服。

一句打扰了语调很轻，皮牵着肉也是有几分笑意，却很僵，像是再压着不满，眼睛里又透着几分怒气。

她突然有点心疼李南星。

李南星自己却好像麻木了。

孟舟禾是如何指责老徐作为班主任作为教师带头和一群孩子喝酒、老徐是如何道歉让孟女士不要去举报他、还有孟女士是怎么拽着她走出了庄园上了车的，她都有点记不清，身体很轻，像浮在空中，灵魂出窍，能看见人在动，周围很乱，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想说的话一次又一次被打断，抬起的手被甩开，她好像一脚踩进了泥坑，窒息，想出去，出不去。

等她回过神时候，车子已经驶出了山路，蔷薇餐厅稀稀落落的灯火在后视镜里偶有一闪，很飘渺，仿佛离她很远。

孟舟禾油门踩的很猛，好几个弯路时候，李南星甚至有种错觉，稍不注意车就会撞破栏杆掉入深渊。

但又及时收住。

她不知道孟舟禾看到了多少？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

慌乱恐惧搅成一团，李南星有些不知所措。

迷糊不安中，孟舟禾打破了沉默。

“李南星，你们这班主任真是不像话，年纪轻轻还真是难当大任，一个老师，当着学生的面，喝成那样？我进去时候以为是一群什么社会人在那聚餐，哎呦勾肩搭背的、插混打趣，这就是你想要的回忆？”

“这种回忆，记在脑子里是精神污染。”

“你也不用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事必须举报，一想到这样的人可能是你未来两年班主任，我怎么睡得着觉？”

一字一句，像是打在李南星的肉里。

老徐，资历是不深，对学生确是尽职尽责，对她也是格外关照，孟女士却因为年龄就能偏见至此。

荒谬。

“真没必要。”李南星说。

车里没有开空调，驾驶座和副驾驶的车窗都是摇下来的，空气是流通的，带着湿气，李南星却觉得窒息，像是空气一点点被吸干的真空房子。

“没必要？你看看他把你们带成什么风气了？本是朝气蓬勃、拼搏的时候，喝酒没个度，歪七扭八，我进门时候前面那几个孩子在说什么你知道吗？”

她猛地拍在方向盘，车嘀嘀嘀响个没完，打破了寂静山林。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大冷天露着个肚子不害臊，妆浓艳抹，一身风尘气，聊的东西更是不堪，什么男神，什么初恋，你们才几岁？我真是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一中就这风气是吧？我看这学校一年不如一年...”

原来是这样啊。

她和周时序拉扯时候，是她先看见的孟舟禾，身体本能反应就远离了同桌，当时她就觉得孟舟禾的目光没落在她这，像是被谁吸引了注意力。

原来是文艺委员。

故而才没有发特别大的火。

虽然对不起文委，对不起班主任，两人本没有什么错的举动吸引了孟舟禾的注意，可她还是松了一口气，自私地庆幸孟舟禾没有看见她和同桌胡闹，暂时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