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生潮(212)
就像聊天界面的那一个个红色感叹号一般真实。
周时序在雨里站了很久,小区里总有人出也有人进,唯独没有李南星的身影。
可他连她住哪一栋哪一层都说不出来。
原来他们真的像X一样,短暂的相交又往两个方向走去。
周时序回到老头家时,院子里留了灯,橙黄色的光落在树下的椅子,零零散散的影子随着风飘飘荡荡。
恍惚间,周时序竟看到了李南星,看见了朝他奔跑而来的光。
可一眨眼的功夫,光就熄灭了。
没了光,雨却下个不停,空气里凝着浓厚的潮湿气,周遭的一切好像被人摁下了慢速键。
老头总想喊着他四处拍鸟,和那些闲着没事做的老爷爷们下下棋,再不济,趁着难得大长假,该旅游旅游。
周时序全拒绝了。
他把生活过成了简单的“养老”。
不是练书法就是徒步登云弄峰,连带接二连三的升学宴,同学聚会,班级活动通通没兴趣。
老头不止一次调侃——本就沉默寡言,失个恋直接跨越五十年活成了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
听到这种话,周时序也只是愣会神,脸色稍变,却不会辩解什么。
可这种“平和”也没能维持太久。
路虎像是随主人。
周时序沉闷,它便也跟着不活跃,突然开始不吃饭。
那天,周时序刚去医院看完祁爷爷,回家时发现路虎吐了,体温也高。
刚从医院回来的周时序又带着路虎去了医院。
是肿瘤。
选择保守治疗或者切掉时候,周时序看着手机屏幕很久很久,那一瞬间,老头感觉这个高挑的少年被接二连三的坏事压垮了。
老头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说好的一起养着路虎,现在出了这种事情,理应也要问李南星的意见。
可他找不到她。
......
路虎进手术室那天,周时序在手术室门口,身上带着疲惫,少年眼下发青,半靠着墙壁,好像稍不注意就会倒下。
段老爷看在眼里,组织着措辞,劝解的话语还来不及说出口。
祁白的电话就来了。
祁爷爷走了。
-
孟舟禾的妈妈出院当天,李南星在睡眼朦胧中被人拉扯起来,塞进车后座,又在黑夜里稀里糊涂的去往了下个地方。
等车子驶入高速,她才在颠簸中一点点清醒过来,不断往回倒的景色蓦地让她红了眼眶。
李南星自己都有些惊讶,她以为自己早就没了情绪,像一滩被冰冻起来的死湖。
没成想这冰竟然在回到南城时候有了丝丝裂缝。
等风吹干了那些眼泪,李南星才垂下眼。
身旁的阿姨将一切尽收眼底,又趁着开车的孟舟禾不注意,伸手轻拍了两下李南星的手背。
李南星缩了一下。
食指处的疤痕就浮现在光影里。
那一瞬间,阿姨心口异常涌出一股难过。
这疤痕是怎么来的,她目睹了整个过程,故而才会如此难受。
李南星一家三口从雪山回来时,家里并非一派祥和,李南星也不是今天这副任人宰割无欲无求的样子。
李智云不满女儿像囚犯一样被锁起来,更不同意孟舟禾为了所谓的对女儿好这种话术满足自己的掌控欲。
可夫妻两人的争吵最后总是以李智云摔门而出落幕。
李南星总问爸爸呢?李智云呢?
阿姨没法回答。
争吵上几次后,李智云选择了最简单也是最快速的方法解决麻烦:一走了之。
李南星并不知晓父亲不顾。
那时候,她身上带着一股子劲,孟舟禾把她关起来,姑娘就砸门撬锁,甚至在送饭时候摔东西要逃。
孟舟禾收了她的手机,李南星就哭喊亦或是求饶,再不济谈条件,恳求孟舟禾放过她,断绝母女关系。
这些都只是雪花。
一片一片堆积成雪球,推动这颗大球压死李南星的便是那枚戒指。
孟舟禾要取走戒指,李南星拼死抵抗,小小的女孩,死死捏着拳头,掌心都出了血依旧不放手。
可她愈是这样拼死守护,孟舟禾就愈要摧毁她的珍视。
烟头烫上手指时候,李南星兀地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怎么,戒指从指头滑走时候,姑娘眼里的光也一点点流失。
到最后,那一身的刺也好、不甘也罢也和雪球一起滚远了,留下一副躯壳。
自那以后,李南星变了个人,不争不吵,安安静静,偶尔开口也只是问一句:爸爸呢?
爸爸,不会再回来了。
南城的风总是吵人,车子开进小区大门时候,李南星猛地回过头,掀下车窗,头直直就往外送。
接着就要开车门。
孟舟禾总是反应快,锁上车门的同时,猛踩油门,油门的声音和她的怒气一般大:“李南星,你想干什么?”
“我要下车。”
这么多天,这是第一次,在李南星的声音里听到起伏和情绪,即便是哭腔。
阿姨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那多半是和那个男孩有关的东西。
孟舟禾并不理会李南星的种种。
李南星并没有坐以待毙,她像沉寂许久的火山突然喷发,直起半身越过椅背就要去打开车门。
孟舟禾没料到她会上手,一个打滑,车子险些撞上花园里的树。
阿姨拉着李南星,可都无济于事。
她望向大门的方向后,眼泪便再也止不住。
她的少年,就那样站在雨里,风将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的,那个带着光的少年,脸色差得让李南星的心口像被人扎了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