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光(33)
陈介山:“麻烦老师了。”
今天的事,关日暮看得清清楚楚,不管对错在哪一方,徐芸都必须得让赖明扬满意离开才行。
赖明扬这样明目张胆的仗势欺人,她其实有些看不过去的,于是忍不住开口:“徐老师,我知道今天这件事,您也有为难的地方,但是请您相信,陈竹鹤,他不是坏学生。”
要说起来,关日暮其实从未真正了解过陈竹鹤,但是却比任何人,都更加坚定的站在了他这边。
这一刻,陈竹鹤切切实实的能够感受到,关日暮今天为他说的每一句话,完全是出于偏心。
徐芸点点头,心中也有愧意:“我知道。”
将事情处理完,陈介山也不好再多留,向徐芸告别完后,便跟身后的陈竹鹤和关日暮交换了一下视线,三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办公室。
走到校门口时,陈介山停下脚步,视线看向关日暮,道了声谢:“小同学,今天谢谢你了。”
“没事,您不用客气。”
话落,关日暮似是意识到什么,于是又道:“陈叔叔,今天的事您别怪陈竹鹤,他没有错,都是他们太无理取闹了。”
听到这话,陈介山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好,我知道了,谢谢。”
关日暮见时间不早,于是便道:“陈叔叔,我先走了。”
“哎好。”
陈介山和陈竹鹤一起出了校门,刚走没多远,一辆黑色奔驰车便高调的从他们身侧飞驰而过。
赖明扬坐在车里,按下车窗,挑衅似的对着窗外比了个中指,车窗掠过陈竹鹤时,他用口型对着陈介山说了三个字——
“死、瘸、子、”
陈竹鹤站在陈介山身边,冷眼看着那辆车飞速驶离。好在刚刚这一幕只是一闪而过,陈介山并没注意到。
赖明阳家里属于有钱有势的那一类,又是家里的独子,家里的长辈都是倾尽所能的宠着,到了学校,也依旧没人敢轻易得罪。
除了……
一想到这,陈竹鹤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了关日暮那张温柔漂亮的脸。
以及,她临走前,特意对陈介山说的那句话——
“您别怪陈竹鹤,他没有错。”
想起她说出这话时的神情,陈竹鹤心口像是被人强势的破开了一道口子,漫过一片温暖的汪洋,沉甸又柔软。
原本孤冷残寂的心,在那一刻似乎被人妥帖安置。
从没有人会这样不计后果,无条件的站在他这边,但关日暮可以。
就像是从山谷深处破开重重黑暗照进来的光,明艳又鲜活。
对于一个茍且得过的人来说,太过致命。哪怕只有片刻,哪怕明知这一切不会为他停留,于陈竹鹤而言,却是求而不得的止痛良药,哪怕饮鸩止渴,依旧渴望这片刻的救赎。
城区街道,熙熙攘攘,两侧的行道树都已经泛黄,树叶稀松,漏进来稀薄的阳光,在风中飘飘摇摇,将这秋天的寂寥无声放大。
两父子一路无话,对于今天的事,陈介山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闲聊一般开口道:“你爹我啊,虽然伤了,但至少还走能撂的,没他们说的那么惨。”
陈介山一边说着,视线不自觉的看向陈竹鹤:“以后别跟人硬碰硬,不值当,听见没?”
陈竹鹤:“知道了。”
陈介山:“对了,忘了跟你说,我现在啊,又重新转到消防站了。”
听到这话,陈竹鹤的视线一顿,眼里升起一抹亮光:“爸,你能回去了?”
陈介山无奈的笑了下:“回不去,哪还能再回去啊。”
“那是?”
“还是看门儿呗。”
陈介山说这话时,脸上依旧是笑着的,只是这笑里,更多的是苦涩。
“儿子,我离不开那块,总觉得离了那,心里就跟没了点啥似的,放不下。”
陈介山:“正好这样,不用在学校了,也省的被你同学看见,你也方便一些。”
自从离开消防站,陈介山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自我怀疑以及自暴自弃的情绪当中,尤其是在得知高娴葬身火海的消息之后,他几乎是一夜白头,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基本上没有说过一句话。
失去爱妻,身体残伤,这两种痛苦加注起来,足以吞噬一个人对于生活的所有期望。
虽然现在陈介山表面上看上去相安无事,可实际上,他其实从未从那场崩溃中走出来,只不过相比从前,更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绪,甚至,为了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陈竹鹤,他一直在强颜欢笑。
这种无休止的回避痛苦与自我否定,本身就不是一件好事。
眼看着心爱的妻子在自己面前死去,自己又从从坚守依旧的岗位上被迫离开,既是理想信念的崩塌,亦是自我价值的否定,换了谁,都难以自愈。
这种痛苦是最折磨人的,就好比医生告别手术台,演奏家双耳失聪,创作者江郎才尽,灵感尽无。
对于陈介山来说,接受这种骤变,不亚于一场漫长的心理酷刑。
陈竹鹤知道,陈介山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释怀和适应,再次回到消防站,或许,就是他在尝试释怀的一种方式。
既然远离逃避的这条路走不通,那就靠近。
或许,这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陈竹鹤不知道现在怎样才能让陈介山从这种消极压抑的情绪中走出来,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
“爸,其实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英雄,不管你在哪,不管你做什么工作,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厉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