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遇(8)
但肯定不会玩阴的。
在餐食里面下毒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儿,他只会嗤之以鼻。
顾泽默不作声地盯随越几秒,见她慢条斯理地扒拉饭菜,掉头抄起两个编织袋,大步流星出了房间。
随越一旦吃起东西来,往往聚精会神,等她咽下最后一口米饭,回头一望,恰好对上几轮进进出出,又一回折返的顾泽。
一眼撞进他漆黑幽凉,深不见底的双瞳,随越莫名生出一股胆寒。
比三年前,她不顾妈妈的强烈反对,一个人跑来北疆完成高中毕业旅行,走投无路之下遇到他,还要胆寒数倍。
随越至今记忆犹新,那是一个铅云翻滚,阴风缭绕,星月时有时无的凄凉晚夜。
北疆地域辽阔,景点与景点之间的距离隔了千山万水,叫人望而生畏,如果不是自驾,必须要提前联系好车辆。
那天晚上,随越找的车子就出现了严重问题。
她碰上了无良的司机,见她一个小姑娘孤苦无依,半路想要大敲一笔。
事先讲好的价格翻倍增加,随越当然不会同意,双方争执不下,司机恼羞成怒,暴躁地把她赶下了车。
祸不单行,随越下车以后才发现,手机掉在了车上。
而司机已然将车子提速到了风驰电掣,一溜烟冲入墨黑深夜。
她不可能用脚力追赶。
夜黑风高,随越一没手机,二被丢到了无人问津的蛮荒路段,求救都无门。
边疆地区的昼夜温差不可小觑,头顶阴云汹涌滚动,遮去寥寥无几的月辉,瑟瑟寒风卷动山巅雪渣,刀子一样地刮来。
随越身上的夏日衣衫单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她不停地来回搓动胳膊,试图摩擦生热。
她细软的发丝在风中乱舞,慢吞吞沿着路边走,左顾右盼。
一方面疯狂地想要即刻就等来下一辆车,另一方面又害怕等来的是比司机还要可恶的货色。
随越独自走了好长一段,就在以为是不是不会再有车子经过,她会一直如此,悲惨地走到天明的时候,一辆越野粗犷地划破死寂,剎停在她旁边。
车窗降低,露出一张英挺出挑,却面无喜怒,一看就很不好招惹的年轻脸庞。
荒无人烟的地界遇上异性,随越条件反射地瑟缩。
顾泽约莫对她本能的反应不太痛快,眉心一动,却照旧问了出来:“需不需要帮忙?”
冰凉,冷漠,甚至不近人情的嗓音灌入耳道,随越胆怯更深,防备地往后面退。
顾泽见她这般抗拒,便不再多管闲事,丝毫不带犹疑地启动了车子。
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盼来的一辆车子极速驶离,随越又酸又空地扇动眼睫,直直望向越野远去的尾巴,清凌凌的瞳仁蓄上了泪花。
更委屈,更惊骇。
更无所适从。
不知是不是越野司机透过后视镜,看清了她大变的神色,外形拽酷强悍的车头转了一百八十度,出乎意料地去而复返,重新泊来了身侧。
这一次,顾泽没再废话,直接解开了车锁,展臂推开副驾车门,“不怕被狼拖去吃了就上来。”
他声色敞亮,不容置喙:“赶快,我只给你三秒钟。”
第05章 搭车
有了刚才短暂的教训,随越不敢再踟蹰,一面道谢一面爬上了副驾。
但她心底高耸竖立的警戒与畏惧没有消减多少。
尤其车门一关,车身猎豹似地驶向前方,密闭空间内部只有他们,随越七上八下,死死拉扯安全带,隔三差五地瞅顾泽。
唯恐他有丁点儿异动。
顾泽猖狂地单手把控方向盘,另一只手随便往车窗一搭,很难不注意到她防狼一样的目光。
他烦躁地顶了顶腮,爆出一声轻呵:“难得想做一回好人,还被怀疑了。”
他猝不及防地出声,草木皆兵的随越禁不住发颤,怯生生望过去,结巴地问:“你,你不是好人吗?”
顾泽被她睁圆瞳仁,天真到傻里傻气的模样逗乐了,无所畏惧地说:“觉得我有问题,随时可以报警。”
随越抿了抿唇,为难地说:“我手机掉在上一辆车上了。”
顾泽怔了一瞬,忽而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捡起自己的手机扔给了她。
随越堪堪接住,迷惘无措地盯了须臾,迟疑着问:“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顾泽似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撩起薄薄的眼皮看她,破天荒地起了挑逗心思:“你还能吃了我?”
磅礴繁杂的思绪转至此处,顾泽大步走了进来,自来熟地从卧室转到厨房,再转去卫生间,偶尔碰碰衣柜,敲敲水管,一言不发。
随越立马止住胡思乱想,起身追上他,一股无名火聚上胸腔,濒临发作。
她不明白顾泽左右张望什么,但她跟着他走出去一段才发现,刚刚她填饱肚子的功夫,屋里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那些大包小包,令她苦不堪言的垃圾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仔细一瞧,顾泽一套纯色衣衫变得乱七八糟,沾染了好些灰尘。
随越不由卡壳,滚到嘴边的骂骂咧咧终是咽了回去。
顾泽好像把想看的都看完了,三下五除二地将她吃完的碗筷装起来,用口袋提走。
他这一趟来得莫名其妙,神出鬼没,随越一肚子狐疑。
唯一明晰的念头便是在他跨出去的后一秒,以最快速度反锁房门。
这里的隔音效果约等于无,门外的顾泽显然入耳了她迫不及待制造的响动,冷呵一声。
随越心头没来由地发虚,手忙脚乱地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