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和山先生(141)
时云舒躺在病床上,明明是昏迷状态,却似乎感知到兰朵儿的死亡,眉头紧紧蹙起,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一滴清透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无影灯下,主刀医生和所有医护人员皆面色紧张严肃,一针针麻醉打在心脏供体和受体身上,精密的手术刀在女孩胸口划开十厘米的口子。
三尺无菌台上,数不清的止血纱布、冰冷的器械,所有人都在与时间赛跑,却又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每一个操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术室外,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着。
苏芸和江茗雪手里握着白天替时云舒求来的福袋,在心中默念祈福语。祁思源和江杏泉看似沉稳,实际上握着拐杖的手心早已渗出了细密的汗。
手术进行到半小时时,电梯口跑出一个年轻女孩,一瘸一拐地奔向手术室门口。
她连外套都没带,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嘴里不停喊着“舒舒宝贝……舒舒宝贝……”。
众人一齐望去,待走近才发现,女孩脸上灰扑扑的,不知从何处蹭了好几处灰,打理精致的棕色卷发如今也乱糟糟的,裸露的手背上还有明显的擦伤,不停向外渗着血珠,膝盖上、小腿上的打底裤脏兮兮的,看起来尤为狼狈。
除了祁钰和蒋昭,没有人认识这个姑娘,包括祁思源,他甚至从未见过林听然。
祁钰面露疑惑:“云舒怎么会和听然认识。”
他虽气姐姐为了一个外人和家里断绝关系,却还是记挂着姐弟之情,在认回时云舒前,他一度认为林听然才是他们林家的血脉,故而会在暗中帮扶林氏一家和这个假外甥女。
直到九年前得知姐姐将亲生女儿抛弃,他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心软是在助纣为虐,从此再也没插手林家的事。
没有人知道原因,只有蒋昭知道大概:
“林小姐和时小姐是好朋友,这件事江总也知晓。”
众人这才放下戒备。
祁思源心情复杂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假外孙女,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对待她,索性不理会。
现下没有人有闲心在这件事上计较,更没有精力关心林听然是怎么从二楼跑出来的。
江茗雪在医馆给她把过脉,对她三天不饮不食印象深刻,虽不知她的身份,却知道林听然与时云舒关系很好。她想,如果云舒醒后看到好朋友受了伤,一定会难过。
便走过去替她擦了擦脸,柔声说:“怎么每次都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我先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林听然眼中蓄满了泪水,眼中还弥漫着没有消散的恐惧和害怕,她摇头:“姐姐,我不去。”
“我想等舒舒宝贝出来。”女孩语气坚定。
江茗雪劝说无果,只能叹了口气。
她身上没带医疗包,现下也无法帮她,只好随她陪大家一起等着。
祁思源、冯叔、祁钰、江杏泉、江茗雪、苏芸、江父、林听然、谭茵、迟青、蒋昭……
本该是阖家团圆的除夕夜,他们聚集在手术室外,等时云舒平安归来。
江茗雪转身,忽然发现江淮景不在。
疑惑地问:“淮景呢?”
这些日子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重症监护室外,怎么手术时却不见了踪影?
众人齐齐看向蒋昭。
蒋昭被看得一愣,连连摆手:“这回我真的不知道,江总没跟我说。”
江茗雪只好给他打电话,却一直显示无人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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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的一座无名山上,一处僻静幽深的寺庙坐落于此,名唤白塔寺,据闻是祈福安康最灵验的庙宇。
江淮景从未去过寺庙,此前并不知晓傍晚七点就闭寺了。
他是七点半赶到的,寺庙的僧人已经在打扫台阶,准备过除夕。
他站在山脚下,向来冷漠的脸上浮起一丝茫然,有些举足无措。
寺庙的住持恰好要关门,见他久久伫立在门口,不由问:“施主,你是想祈福吗。”
江淮景点头:“嗯。”
住持呵呵一笑:“不好意思,我们已经闭寺了,您明天再来吧。”
男人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执着地站在原处不愿走。
住持似乎从中读出了什么,不由问:“您想祈福的人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江淮景声音晦涩:“她在手术台上。”
住持心生动容,沉默了片刻,最终将门重新打开:“施主,请进吧。”
男人声线几不可察地颤抖:“谢谢师父。”
江淮景踩着一级级台阶走入古寺,夜晚的古寺静谧幽深,只点了几盏灯,却凭借香火和月光燃亮了曲径小路。
住持念在有缘,命人打开了一半的灯。
江淮景道谢,没有再多叨扰住持,独自一个人进大殿祈福。
白塔寺是佛像最多的寺庙,除了求平安,还能求仕途、送子、生财,因为在山上,每隔两座大殿就要继续攀上几十层台阶,因此在白塔寺祈福应验是最多的。
江淮景看着这些陌生又极其相似的佛像,一时不知该拜哪一尊。
略略思忖了下,随意挑了一间大殿,走进去祈福。
古寺香火弥漫,寒山夜冷。
两个小时后,住持和弟子们围炉夜话结束,带着大弟子从禅房中走出。
一抬头,发现那道修长的身影还未离开,穿梭在佛殿内,进入一间便点香叩首,无论消灾延寿的释迦,或是祈求学业进步的文殊,此刻甚至在笨拙地对着一座送子观音虔诚祷告。
大弟子心生困惑:“师父,他这是在做什么?”
怎么会有人又求学又求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