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嘉鱼恋锦渊(93)
偏是前方又传来消息说,军中所需药物均已储备良多,多谢孙仙姑以及众人相助,暂时可休息一段时间。太子亦对参与者论功行赏,这事儿也就告一段落了。
林渊是事事亲力亲为惯了的人,实在不习惯过于清闲,好在宫中藏书众多,又有太子特许,她便终日捧了书来读。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转眼便来到了冬月初一。
前儿传回的八百里邸报上说,大雎已然退兵,乌尔首鼠两端摇摆不定,而朱波国作为始作俑者,则负隅顽抗,双方相持不下。
朱波地处西北,此时已入隆冬,对于他们国家的将士们来说,早已习惯这样恶劣的天气。而对于长途跋涉过去参战的本国将士们,光是适应苦寒的天气,就已是不小的挑战,更遑论上战杀敌,无怪乎朱波坚持要耗下去。
林渊每每想起,心头就涌起担忧,忧心战事,亦忧心池野,手中书本翻了又翻,却是一个字也进不去眼睛里。
坐立难安之际,她忽地想起,曾答应过太子,要做一块御驾亲征的木雕,竟全给忘了。眼下既心绪不稳,权当打发时间了,她便铺开画纸,先构思画面。
她伏在桌上凝思,忽然想到,郭粿死后,池野被派去护卫皇上,那就将皇帝出征时身旁最近的侍卫换做他,这点子小动作,亦可稍慰心底思念。
她埋头写写画画,忽听有脚步声走近,抬眸瞧见池野打外面走进来,一身戎装甚是英气,一手托着她给的那块玉佩,笑眯眯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她亦有些羞涩,却仍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粉面含羞迎了上去。
池野便将玉佩递给她,她心里暗道奇怪。彼此交换的定情信物,还回来作甚?真是个呆子。
可人家递过来,断没有不接之理,她欲伸手去拿时,他忽地将手一松,那玉佩掉在地上,登时四分五裂。
林渊吃了一惊,再看他时,哪里还有踪影?
她急着追出去,却被门槛绊住了脚,狠狠跌倒在地。又痛又急,拼命挣扎着要站起来,却醒了过来,方知是一场噩梦。
她回味着梦里的情形,心里突突乱跳,好端端的,怎么做了这样不吉利的一个梦?
正怔忡间,竹青笑着从外面进来了:“姑娘,姑娘,天大的好消息!我方才听太后宫里的喜儿说,战事吃紧之时,池大爷献了奇谋,将朱波打得落花流水,毫无还手之力,老老实实地投降了。咱们赢啦,太后还说,大军不日将启程回京!”
“是么?”林渊惊喜得跳起来,方才因噩梦而锁紧的眉间一片欢喜。
老人都说梦是相反的,果然不假。
这个喜讯如长了双翼,待晚间时,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太子下令大酺六日,迎候皇上御驾归来。这场仗打了小半年,打得国库空虚,打得人心惶惶,听得一声得胜归,怎能不令国民欢欣雀跃呢?朝野上下都送了一口气,尽皆欢呼庆祝。
宫里宫外都挂上了过节庆祝时才有的灯笼红绸,装点得满目喜庆。御街上亦搭起彩棚,歌舞百戏,应有尽有。
正在人们额手称庆之时,沈老将军竟命人加急传回了告罪书,说皇上病倒,池野失踪。
这八个字不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将原本狂欢的人们砸得晕头转向。
搭起灵棚
林渊将画卷拿起,笑着对舞阳公主说道:“公主请看,我的画技还算上得了台面吧?”
舞阳公主一眼看出,画面上站在皇上銮驾旁边的那位侍卫,就是池野,在她的笔下,英姿勃发,俊美无俦。
她与林澜面面相觑,小心说道:“真不错,栩栩如生,仿佛能看见当日送别的情形。”
林渊含笑说道:“那我便照着这幅画来打样了。”
林澜伸手挡住她的去路:“姐姐,你难过就哭一哭吧,别这么忍着,闷坏了身子。”
“难过什么?他会回来的。”林渊面色平静,接过竹青端来的刻刀,拿着一块花梨木细细打量纹路。
大长公主冲着舞阳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几个人悄悄走出来,留林渊与木头为伴。
她们才一离开,林渊便停下了。
她立在窗前,瞧着外面在寒风中簌簌颤动的干枯枝丫发呆。好好的人儿,会凭空消失掉,她是不信的。
早起就听见宫里到处在传,沈老将军的信里,夹着池野随身佩戴的一块玉佩。太子一见,在朝堂上失态痛哭,可见池少保是凶多吉少的了。
林渊起先听到池野失踪,只觉得魂魄都去了大半,茫然徘徊之时听到这些流言,反而让她渐渐定下心来。
那块玉佩,是她亲手给池野戴上去的,他决不会轻易摘下。
退一万步,若是他真有三长两短,人在玉佩在。被带回来的,就不止这一块玉佩。
林渊不能不怀疑人心幽暗,所谓失踪一说,只怕是鸟尽弓藏。大获全胜,太子的颜面有了,池野回不来,太子的烦恼亦烟消云散了。
这块玉佩,说不定就是他留下的暗号。她反反复复推敲想法,愈发坚定。
太子下令,不惜一切力量寻找池野,林渊嘴角浮起一个嘲弄的微笑。他若是不找,只怕若鱼还安全些。
想到这儿,她刚平复的心情又七上八下起来。若是打退了敌人,最终倒在效忠的人手里,那可真是天大的讽刺。
有人在廊下说话:“林姑娘在做什么?”
正是太子的声音。
“回殿下,林姑娘此时正在忙着做木雕。”小丫头答道。
林渊调整好表情,静静地坐在桌子旁,垂首钻研木料,听到脚步声也没有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