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坠落一千次(13)
“当然可以。”
此前他到凶案发生的现场时,便已瞧见了数名记者,料想这事用不了多久就要见报,因而并没什么好隐瞒,再者,也正好可以趁机试试阮静筠的反应。
“周昌礼,阮小姐还记得此人吗?”
茫然与不解顷刻间漫过阮静筠的双眸,她看着他,哑然道:
“探长,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证据怀疑到我身上。不过,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个人我从未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这种自证清白的辩解,在林照文眼中实在低级到可笑,哪怕仅靠他如今手中的线索便可让她闭口无言。只是今日时机不对,上头还有人阻挠,他必须找到更切实的证据。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林照文没再透露与案情相关的任何内容,只是揶揄道:
“阮小姐平日,难道从来不看报的吗?”
见阮静筠仍是一副莫名其妙,不懂他所云为何的样子,林照文当即闭口不言,又一次摆出了请人离开的手势。
他既然摆明不信,阮静筠也不再多言,扭头朝着台阶下走去。
只是还未走几步,一辆轿车突然停在了面前,挡住了她的路。
阮静筠初时尚以为是郑怀今日开了别的汽车,可车上下来的人她却完全不认识。
“小姐,请上车一叙。”
到底是在巡捕房门口,她认为对方不至于强行掳人,但阮静筠仍是警觉的后退一步,才问道:
“你是谁?”
那人丝毫没有要答话的意思,只是依旧挡住她的路,又说了一遍:
“我们长官有请。”
“你们长官又是谁?”
阮静筠一边问,一边将视线扫向后座。
可还不待她看清窗子那侧的人到底是什么相貌,面前的车门突然打开。
随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在她的腕上,不由分说便将她扯进了车里。
捌
梁孟徽与七年前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即便阮静筠并未来得及细细打量,也能清楚的感觉出来。
因这陌生的体会,她垂头理了理方才跌入车厢时弄乱的裙摆,没有先开口说话。
似乎有人说过,深闺里教养长大的女孩子从来极适宜低头。那是一种独属于中国传统女子的韵致,似犹抱琵琶半遮的面,若藏于雾气中的山水,美的朦胧,却也不近情理。
阮静筠竟好像也以为,多年前的梁孟徽亦是倾心于她含羞而娇脆的垂头,所以时至今日,她的身体仍下意识记得,要以这样的姿态来蛊惑他。
可惜,她错了。
彼时,让梁孟徽着迷到几乎失了心智的,并不是这样的阮静筠。
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她,由着她继续错下去。
目光好像自发的沾上了贪念,从她周身一寸寸的打量而过,梁孟徽本以为过了这么多年,阮静筠应会有许多变化。
很早以前,便有人故意在他面前提起过,她已经嫁了人。而昨日,他亦在冯堃那里知晓了她留洋的事情。
所以,从车子停在巡捕房楼下,到她出现在他视线前的短暂时间里,梁孟徽思考过她如今会是什么样子。不过,想法才刚刚冒了个苗头,他便因为长久以来的惯性,立刻将它们从脑海里扫除干净了。
倒不是不敢想起她,只是梁孟徽很清楚,她身上出现的那些属于旁人的变化,他一样都不会喜欢。
可如今,阮静筠安静的坐在他右侧。瓷白的脸,光洁的额,饱满的唇,以及绝不会轻易落在他身上的双眸。
恍惚之间,梁孟徽竟觉得,她仍旧是记忆中初见时的样子。
除了……
梁孟徽望着她,眉间锁了一瞬,道:
“怎么把头发剪了?”
她的那支在船上「丢失」的发钗此刻就在他的怀中。
他原本想得是,她既然说过这东西对于她「很重要」,他便再重新帮她簪回发髻上,像当初送她时那样。却不知,她才刚到上海不过第二日,便已经把头发绞短了。
梁孟徽脸上的神色是显而易见的不快,阮静筠这才骤然记起,他从前好似便对她的长发有着某种执念。
她抬手推了推发尾,用昨夜答过阿竹的法子,笑着反问他:
“不好看?”
阮静筠当然是有几分自信才这会这样做答,谁知梁孟徽竟直接把当她的话当做了陈述,继而用毫无波澜的语调答道: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仿佛在他眼中,她是被人哄骗了,误剪成了丑模样,却还洋洋得意一般。
阮静筠正被哽得无言以对,梁孟徽却像故意似的,又问了句:
“得要多久才能长回从前的样子?”
阮静筠正愁没理由将他的挖苦怼回去,不料他自己倒送上门来。
“「从前」?”
她当即板下面孔,冷言道:
“阁下是哪位,我与你能有什么「从前」?!”
梁孟徽彻底扭过头来,深深t的看了她一眼。以为他要说什么,阮静筠略微抬高下巴,毫不示弱的与其对视。
不料,他却突然伸手朝着她右边耳后的方向探去。
那里藏着一颗小小的痣,从前,他很喜欢。
阮静筠也在瞬间忆起了此事。她立刻抬臂阻挡,身子也朝着车座的方向躲去。
惊愕方一散去,怒意便涌满了双眸,她瞪着他,斥道:
“你做什么!”
偏偏没过脑子的话蹦出来时自动切成了家乡话,吴语的软糯模糊了指责,没有太多的力度,反倒为她添了几分娇气。
“不是不认识吗?”
将她方才的那句不打自招的谎言戳破后,梁孟徽心间突然蔓延出无限的意兴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