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坠落一千次(130)
“此种……「招数」……”
傅斯乔脸色骤然僵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像是希望她可以改口,他复问:
“是哪种「招数」?”
又是一声「嗤笑」,阮静筠回答道:
“用你的温柔和耐心,为女人编织出你关心她,甚至深爱她的幻觉。t傅斯乔,别告诉我,你是真的不晓得自己有多擅长这个?!”
进
阮静筠的视线仍牢牢地凝在窗外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讲这句话时,因为太过艰难而说得格外缓慢。也因为「缓慢」,她每吐出一个字,便像有一把钝刀,在傅斯乔的心口拉了一下。
完全想不到阮七小姐为何突然讲出如此伤人的「指控」,可只要意识到她竟是如此归纳他为她做过的那些,内里泛起的怒意,便实实在在的顶到心脏生疼。傅斯乔当即抬手压着她的肩膀,将人扭过来面对自己。
沉下声调压住尾音的颤意,他问道:
“阮静筠,你清不清楚自己在讲什么?”
“我当然清楚!”
她想要恶狠狠地瞪住他,好让他看清自己的愤怒,可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漫上来,连鼻尖都泛起了红。阮静筠道:
“因为从前的十几年,我便一直陷在这种你编织出的幻觉里,误以为你来临城时总是和我在一起,满心满眼好似都只有我,便是从此不会丢下我,也不会被任何人抢走的意思。可……”
她哽咽了一瞬,又道:
“后来被你的「不告而别」迎头泼了冷水,我总算彻底清醒了过来,不料如今不过才呆在你旁边几个月,我便又开始晕头转向,患得患失。甚至……”
逐渐拔高的声音到此戛然而止,后半句的「甚至因为害怕又要好久见不到你,我竟然连留洋都不想去了」,阮静筠几乎用尽全力,总算艰难地咽回了肚子里。
突然之间,她很不愿意被傅斯乔看到她的软弱,于是匆匆伸手抹去眼泪,努力撑出几分强势,继续讲:
“可是,直到今日,我才终于晓得了,原来,你并不是只会对我一个人这样的。傅斯乔,我真的,真的太失望了,对你……”
最后的这一句,她垂下头,是近乎无声的低喃:
“……更对我自己。”
因为强忍着哽咽,阮静筠的声音断续又含糊的,可她说出的每一句话,皆清晰无比地撞击在傅斯乔的耳中。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烈的收缩了起来,麻痹的酸,急促的疼,都是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这些情绪,通通迭加在方才涌来的怒火之上,使他按捺不住得扬手箍住阮静筠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气话已滚过嗓子眼,可突然之间,章医生曾经交代的那句「不要让她情绪太过激动」的医嘱又急匆匆地跃入脑中。
吐息半刻,傅斯乔终究只是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和音调,同她讲:
“静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给其他人什么希望,也……无意为你制造任何幻觉。我对你是……”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些让胡小姐「永生难忘的珍贵记忆」,全都是你傅大少的「无心之举」,是吗?”
他的狡辩,让她心中拧做一团的伤心瞬间被冲散,压抑的火气骤然从中爆发而出。
冷冷地「哼」了一声,阮静筠伸手便要扭开他扣在自己下巴上的手腕,却丝毫抵不过他的力气,火冒三丈之下,她当即狠下心来,将指甲嵌他青筋毕露的手背上。
傅斯乔吃痛,却还是不愿放手,阮静筠便直直瞪着他,怒气冲冲地质问:
“那你如果总是这样「无心之失」,要我怎么办?”
食指挤进下颚与他掌心的缝隙里,她一边狠狠夹击他的大拇指,一边用尽全力掐在了他的鱼际上,终于迫使傅斯乔松了手。
刚一脱离他的控制,阮静筠便立刻嗤笑一声,将自己态度摆明着说:
“很抱歉啊,阿乔哥哥。
“我一直不够大度,平日连你出趟远门都要刨根问底,这些你是晓得的。所以这一辈子,我恐怕都无法满心欢喜地接受自己的丈夫很受欢迎,在「无意之间」便能引来许多人遐想的状况,也实在没心情去应付随之而来的种种后果。”
她刻意将那四个字咬得很重,显然认为他是在撒谎。
从未想过也丝毫不关心胡明玉对自己有什么心思的傅大少一时百口莫辩,可阮七小姐既然因此事这样伤心,他便郑重许诺说:
“静筠,日后,我一定会加倍小心的,可以吗?”
阮静筠却丝毫不理会他话中的真意,偏要抓着他逻辑上的漏洞,当即回怼道:
“你既然都没有意识到爱慕是怎么产生的,那要怎么「小心」呢?!”
脾气再好的人,也经不住此种得理不饶人的胡搅蛮缠,更何况就在方才,阮静筠还将这么多年他对她做的一切,「捏造」成他处心积虑制造出的幻觉。
傅斯乔的下颌渐渐收紧,竭力隐忍着怒气,缓慢地平静地问她:
“小筠,你想要我怎么样,可以全部罗列出来,我一件一件地照着办,完全遵守,绝对服从,这样行吗?”
他如此讲的本意,是想拿出一套可以执行的解决办法,在她讲出更多他不想听的话之前,彻底截断这场无意义的争执。可惜「理智」二字,在吵架中不仅从来毫无用处,反而还会因其自带的冷漠,愈发激怒对方。
更何况,阮静筠实在太清楚傅斯乔发火时的模样,以至于她立刻便将他生硬的妥协转译成了傲慢的诘问,泪意登时重新从心底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