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坠落一千次(140)
换而言之,表面服软从来都是必须的。只是,然后呢……
静默中,阮静筠脑中急转琢磨着对策,陈青却因她不讲话,变得更加得意,于是步步紧逼道:
“不过呢,虽我这小命不值钱,但阮小姐几日后「必须」同我一起搭上那艘去往日国的轮船的船票,那可是贵的很。想来,哪怕即便你掏出自己全部积蓄恐怕也凑不齐,不如想想办法让傅大少帮帮忙。”
阮静筠闻言一愣,诧异又愤然地看向对面这个恬不知耻之人。他却毫不在意,自顾自着又道:
“放心,只要你带足钱财和我走,出发前的最后几天,我绝不会再出现林探长面前。”
被逼到这般境地,阮静筠心中吊着那一口气突然散了开来。无可奈何地咬住下唇,她终是妥协了一般地问道:
“要多少钱,你才能满意?”
陈青脸上一喜,忙半起着探身到她耳边讲了个数目,又颇为油腻地说:
“筠妹,我这也是为了你着想。让你多带些钱出来,还不都是希望能保证咱们到了日国能过的更加滋润的生活。你以后,便晓得我的好了。”
阮静筠被恶心得寒毛都悉数竖了起来,避开一些,敛眉为难道:
“这也太多了,他哪里会轻易给我。”
“这就不是我该管的事儿了。”
陈青听她推诿,面上当即浮起一层凶色:
“但是呢,哥哥我耐心有限。阮小姐若是不想与你的好姐妹在巡捕房相见,最好一个子都不要少。”
“那能不能……你能不能多允我几天时间,让我想想法子。”
“「几天」是哪一天?我可没时间同你耗下去。毕竟,巡捕房肯定也十分想要快些破案,为此,林探长昨日不还又一次抓你去问话了?”
“那就……后天?”
阮静筠满目为难,但咬了咬牙,还是给出了期限,又劝说:
“正巧也是今年的最后一日,届时,我一定全部按你的要求做到。陈先生,这总可以吧?”
原以为如此大笔的钱财,她只要了两日时间筹集,对方定然会考虑这个建议,不料陈青却直截了当拒绝道:
“最迟明日傍晚,阮小姐,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在他那冒着香火头一般狠戾精光的视线的强烈逼迫下,阮静筠死死捏着自己的小手包,声音里带了浅浅地哭腔,突然开始忧虑起了「未来」:
“但若是我一旦骗了傅大少的钱,再加上还要躲开林探长的视线……这租界,到时我恐怕一刻都呆不下去了。这可怎么办呀?”
她一副慌神的模样,连带着话都前言不搭后语,说的混乱了起来。
半晌,阮静筠终是望着陈青,哽咽着道:
“你一定要信守承诺,带我一起登船。否则,我定是要没命的。”
“你放心好了,我怎么舍得丢下你这样的美人。”
事情达成得比想象中还要轻松,陈青自觉之前的判断果然半点儿没错,这阮小姐就是个头脑空空又胆小如鼠的漂亮傻女人。想及此,他当即胡乱安慰了一句。
“那我筹到了钱后,要去哪里找你?你还住在周公馆吗?”
阮静筠问。
陈青却回避了她的问题,只交代说:
“三十日晚上八点钟,会馆码头旁边的三号仓库,不见不散。”
走出福克西餐社,躲进黄包车盖压出的阴影里,阮静筠当即抬手将面上的凄楚可怜,和那诓人心软的点点泪痕统统擦得一干二净。
方才与陈青谈完条件后,为了探听更多的消息,七小姐不得不忍耐下餐桌上那一声声的「筠妹」,简直把她恶心到反胃,此刻,只怕一张嘴就会将勉强吃下去的那半块牛排吐出来。
“小姐,您要去哪里?”
听到车夫的提醒,阮静筠总算回神,缓了缓心绪,她当即扬声道:
“卡尔登戏院,麻烦尽快。”
——
到达卡尔登戏院,阮七小姐照例还是挑了最新上映的那部影片,但其实,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看它了。
半年前,这部惊为天人的歌舞电影在法国上映时,阮静筠就与好友一起去观过一回。至今仍对其中那些华丽的妆造,炫目的场景,以及几乎填满整部电影的美妙音乐记忆犹新。可惜,今日却注定要错过最为精彩的一段了。
这个时间点,往往都是影片最为精彩的时候,宾客盥洗室内因为无人光顾,总是格外的安静。壁灯散发出明亮又柔和的光,温暖地洒在洗手台边的正专注于将指尖的泡沫冲去的一位小姐身上。水流声在一片静谧中,显得格外震耳。
「咔哒」一声脆响,门被从外面轻轻地推开,亦让这方小小的空间突然被外力撕裂开来,但转瞬后,门又缓缓地合上了,周围又一次陷入了只被水声笼罩的寂静里。
有人进来,那位小姐却没有偏头去看,她也许是有些洁癖的,此刻正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洗手的步骤里,垂目看着水滑过过手掌、手指,指尖,连指甲的缝隙也没放过。
很快,在她侧边的另一个水龙头被拧开。手被流水覆盖的那一刻,声音亦传了过来。
“你猜的没错,周昌礼绘的那段「山河图」确实是被陈青找到了。”
透过镜子,阮静筠望向身边的人,压低声音说:
“而他也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且与日国人达成了新交易。应该很快,陈青便将获得日国身份和船票,成为下一个周老板。
“还有……那晚,他还看到了你。”
水龙头被拧上,那人用台边摆放的小毛巾一边细致地将手擦干,一边道: